文璧蹙着长眉,她完全理解一个剑客对双手的珍视。这种珍视,能超越对世上任何价值连城宝物的渴求。她眉头稍展,温声道:“原来你是因与梁……与梁晦感同身受,才没有做出决绝之事。” 说话和做事,到底是不一样的。文璧腹诽着,能说出残忍之话的人,未必会做残忍之事。裴雁晚虽说了些刺痛陛下的话,但终究没有真正伤害过陛下。 “刚才,我又在想,梁晦会不会从头到尾都在骗我。把我骗进宣平侯府的理由是假的,求我放过他的理由也是假的。”雁晚转动手腕,视线落在伤疤了:“说到底,是我太蠢。我怎会相信,我的生母会写信给我?” 她没有看到谢泽兰在“信”里的忏悔、怀念、惋惜,却透过宣平侯府漆黑的池水,看到了自己的天真蠢钝——她竟也有如此拎不清的时候。 文璧看着雁晚,如同在看一个年少的孩子。她抬起手,放在雁晚的发顶,道:“澄意山庄是大门派,我虽不知它是如何运作的,但在你的同门里,应当有许多人把你视作亲人、挚友。” 雁晚咬住下唇,默认了她的话。 “裴姑娘,我是局外人,看得比你清楚。我听见你叙说往事,只觉得心中愤懑不平,毫不觉得你亏欠了你的血亲。”文璧笑得温柔,缓缓开解着雁晚:“听说你的名号是‘明心’,竟也有蒙了心的时候。” 梁晦的病数年前便治好了,医治谢泽兰的钱也有了着落。雁晚不缺亲情,亦还完了恩,无需再为无关紧要的两个人纠结。 她眼神闪烁,随即又变得坚定:“我对他们,彻底仁至义尽了。” 谢泽兰与梁晦,休想再做她前行路上的绊脚石。 话音刚完,殿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雁晚与文璧循声望去,看见平荣一手抱着两把剑,一手拎着个小盒子。 平荣快步走过来,道:“裴姑娘,这是您的剑。陛下想让您在宫里玩几天,便让奴才把您的剑取进宫了——您不愿留在宫里也无妨,奴才送您出去。” 雁晚接过剑,笑道:“多谢公公。” “这……这是何物?”平荣望着小盒子,困惑不解。 “如意糕,咱们陛下喜欢吃。”雁晚拆开小盒,精致小巧的糕点挨个罗列,香甜气息渐渐散开。她数了数如意糕的块数,向文璧与平荣笑说:“给你们二位分几块罢。” “别别别,还是留给陛下罢。”平荣连连摆手,慌忙拒绝:“奴才还有差事,先退下了。” * 江允散朝回来时,一抬眼便看见了躺在太极殿房顶上的身影。他哑然失语,立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才走到屋檐下,朗声道:“裴雁晚,你想造反啊?”
今日是凉爽的阴天,雁晚拿了本书,躺在房顶上胡乱翻着。一听见熟悉的声音,她立刻纵身跃下,蹦到江允跟前,满意夸赞:“你穿朝服也很不错。” 江允忍不住了,他板着的脸在眨眼间便换了副模样,变成了羞涩的笑。他眉眼弯弯,笑声低润如春雨:“我们进去罢。” “你昨天没睡好?”雁晚看着江允俊秀面庞上的两抹灰,皱着眉发问。 “你说了一夜梦话。从你六岁开始学剑,讲到你数月前打败萧连溪。骂完秦寻光骂岳知节,骂完庄霆骂梁晦。” 雁晚瞪着眼睛,拦住了江允的路:“我有吗?我什么都记不清。” “你中了迷魂散,说话做事不分是非,下手亦不知轻重。”江允关好殿门,任雁晚把自己推到墙角。他拦住了雁晚的吻,轻声道:“你打梁晦的那几棍,足够让他卧床三天了。” “我下手有那么重吗?”雁晚咬牙,“他该庆幸,我昨日没有带上剑。” “庄霆的脸也被你的扇肿了。” “我真没觉得自己下了那么重的手……”雁晚用鼻尖去蹭江允的下颚,啄了一口情郎的喉结。她眨眨眼,又问:“我昨天稀里糊涂的,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统统忘了。” “我帮你把玉佩系好,下次别再弄丢了。”江允被蹭得心头发痒,他喉头轻动,克制住了回吻的冲动,并从袖间取出玉佩,为雁晚重新系上:“这是宋骄在宣平侯府门前捡到的。所以,我才想到你身在宣平侯府。” 说完这句话,他才俯身亲了亲雁晚的嘴角。 他的心上人是抓紧一切机会的猎手。雁晚不愿让这个吻如蜻蜓点水般短暂,竟扣住江允的后脑,加深了两人唇齿间的温热接触。江允的耳根炽热滚烫,心田亦冒着热气,他用最后一丝理智,结束了绵长的吻,喘息道:“姐姐,我还有政事……” 雁晚撇撇嘴,严肃地回应:“既然如此,今天一整天,我都不吻你了。” “不行!”江允眼里的火灭了一半,他的耳朵动了动,眉目亦垂了下去,细声妥协:“那、那最后一次。” 雁晚没有如江允所愿,而是笑了一声,居然要转身离去。 江允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慌忙无措地拉住雁晚,委屈地问:“你生气了?我只是,不给你亲而已。” 雁晚抬眼,欣赏着江允着急慌乱的表情。直到她欣赏够了,才扬手拍拍眼前俊美无双的脸,笑道:“姐姐逗你的,你又上当了。” 居然是逗他的! 江允噎得说不出话,他看着雁晚明亮的眼睛,确认她的确没有生气后,才抱住她,熟门熟路地把脸埋进她肩窝:“你每次戏弄我,我准会上当。” “你这副模样,如何应付朝堂上的风云诡谲呢?” “裴雁晚是裴雁晚,别人是别人。”江允扣住雁晚的手,把人抱得更紧:“我这辈子,永远会中她的圈套。” 这一次的吻,绵延了更久。直到江允喘不过气,雁晚才舍得放开,她轻抚情郎的唇角,道:“我与文姑姑说了会儿话,她很会开解人,我很感激她。小允,旁人就算是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也不一定要亲密无间。” 她现在说的话,与昨夜所说的类似。 江允缄默着,听雁晚继续往下道:“你提防着你的长姐,是因为忌惮吗?” “雁晚,长姐若把皇位抢走……我会死在她手里的。” 鸿羽落地般的声量,却震痛了雁晚的耳朵。她倾佩江卓,也的确想看一看女皇帝所铸的盛世,但是,新帝若想登基,要如何处置旧皇呢? 囚禁?毒杀?还是带兵逼宫? 雁晚的指尖掠过江允的睫毛,说出了一句她曾叹惋许多次的话:“你若是不做皇帝,便会始终无忧无虑。” 坐在皇位上,要操劳天下事,要提防身边人。对江允而言,他还要担忧雁晚有朝一日会离开他。他的患得患失,是煎熬漫长的心病。 雁晚突然想问,你有没有想过假装死去,与我一同回云州呢? 刹那间,她便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江卓当上皇帝时,手握大权,要找一个目的地明确的人,就像呼口气那么简单。 雁晚肩头有整个澄意山庄,她不能赌。 * 阴天沉闷,江允把雁晚支走后,静静等着庄霆出现。 庄霆双颊红肿,犹如遭受了蜜蜂的侵扰。他直接跪在太极殿中,恭敬道:“臣知错了。” “知什么错?”江允在奏折里抬起头,默默取出了几张书信。 庄霆转转眼睛,他错在不该抢护国将军府的马车,不该撕裴雁晚的衣裳。可这两件事,要他如何说得出口! “不妨这样,朕来告诉你,你错在何处。”江允走到庄霆跟前,把书信纷纷扬扬洒下,落在曾不可一世的宣平侯脸上:“庄霆,宣平侯府声望高,爵位却偏偏传到了头脑简单的你身上。下辈子,再收到结党营私、意欲谋反的书信,看完记得烧掉。” 作者有话说: 【女鹅:没有啊,我伤害过狗勾啊,不信你看这本小说的题目。 文姑姑:……】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零点过啦。这一更算3号的,3号白天作者有事,就不更新了! 作者和女鹅都是不完美的,小天使们看文的时候有什么疑惑的可以在评论区留言,如果是作者的问题我会及时改qwq;如果人设和剧情原本就是这么安排的,请大家见证角色的成长。 鞠躬.jpg
第86章 、泛舟 庄霆的头本就低垂着, 如此一来,他惊恐地以额触地,颤颤巍巍道:“臣不敢!” “你自己看罢。”江允的语调漫不经心, 仿佛仅是在与庄霆谈论家常之事, 而非在质问一个有谋逆之心的臣子。 庄霆抓起一张纸, 他惶恐不安, 好不容易才把视线聚集在一起。信的右上角,赫然写着一个“曦”字——宣平侯庄霆,字无曦。 长公主暗中递给他的信, 怎会落在陛下手中? 他抬眼望去,在江允眼中看见了冰凉的霜雪。 庄霆与江允同岁,少年时同在皇家书院读书。他清楚记得,三殿下脾气极好,说话温声细语, 从不与人急眼, 更甚曾指点过他蹩脚的骑射。在他险些就要忘记,江允与自己为君臣时,先帝溘然长逝, 新帝登基了。 “小侯爷, 可还记得我朝律法吗?”江允压低了声音, 道:“背给朕听听。” 庄霆抽了口凉气,身体轰然向前倒去:“谋逆者, 斩……” 他簌簌落泪,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前些日子他还在京城里逍遥快活,今日竟颠倒了处境。 江允转身回到桌前提笔起字, 波澜不惊地宣判着:“你家老夫人年纪大了, 朕倒是可以保一保她老人家的命。但是, 于有异心的你而言,无论是否付诸行动,朕都留不得你了。” 庄霆的嘴唇剧烈抖动,他重重叩头在地,喊道:“臣对陛下,绝无二心!” 墨迹渲染在蚕丝卷轴上,江允专心写字,被庄霆沉闷而连续的叩头声搅得心烦,便道:“场面话,谁不会说?每个将死之人在临死前,都要声明自己的无辜。” 庄霆闻言,挪动双膝,朝前行了一步,高声道:“臣想死个明白!” 江允是何时对他起疑的,信件又是如何被人偷走的,他通通不知,绝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了。 “你活得糊涂,竟想死个明白?还是先想想自己配不配罢。”江允挥手唤来平荣,把卷轴递进他手中:“现在就去宣平侯府传旨。” 他停笔的一刻,便定了庄霆的结局。 庄霆嘶声吼了一句,绝望刺耳。江允揣着双手,望着这位死期将至的昔年同窗,问道:“无曦,朕可以回答你的一个问题。机会宝贵,问些有意义的。” 庄霆突然抓住了一丝曙光,信上只有收信人的名字,没有发信人的名字。是否有一种可能,江允不知发信人是谁?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庄霆依旧要问:“臣想问,与臣通信的那个人,会有何下场!”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此次机会,你浪费了。”江允走到他跟前,轻睨了一眼。 “难道她,可免死罪!”庄霆目眦欲裂,他发疯般捏住江允的手腕,哭嚎不已:“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是长公主!”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5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