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允的手腕发痛,渐渐蔓延向全身。他咬牙推开庄霆,怒声道:“她是朕的亲姐姐,更护佑河山,于社稷有功。朕留着她的命,理所应当!”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让太极殿陷入水一般的寂静。庄霆不再痛哭了,他只是端端正正跪着,眼神空洞地直视前方。 他的躯体恍若只剩空壳,七魂六魄皆被勾走。 见庄霆满脸懵相,江允面色稍霁,轻柔地为昔日张扬跳脱的宣平侯扶正了发冠,道:“无曦,君子死而冠不免。你记不清大殷律便罢了,怎连这个也忘了?” * 皇宫里修了块宽阔的人工湖,湖边垂柳曼妙,湖底藻荇生长,把水面映得盈盈一片绿。 雁晚一袭绿裙,撑船荡漾在岸边。她身边放了两壶酒,膝盖上摊着话本,每翻上几页书,便要提坛而饮。酒香浓烈,故事引人入胜,若非耳边传来石子击水声,她便要继续沉浸在书中了。 她撑起桨,惊喜地朝江允划去,朗声笑道:“陛下来了!快来,你帮我撑船!” 她的笑容难得灿如朝霞,双眸弯成了两道新月。 江允的耳尖为此微微灼烫,上船时险些踩空,雁晚连忙捞住他的腰,把人稳稳按在自己身边,打趣道:“这么大人了,你连船都不会上?” “一不小心而已。”江允偏着头,乌黑的眼中映出无限浓绿。他掐着嗓子,以年少时才有的清脆声线问道:“假若我不通水性,我和‘明心’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雁晚不假思索:“救‘明心’啊。” 江允怔了一下,随即撇起嘴、垮下眼稍,挣扎着站了起来,轻轻哽咽:“朕要下船!” 他刚迈出半步,身子便僵住了——雁晚竟然不哄他?他一点点回过头,只见雁晚沉静地抱膝坐着,嘴角满是笑意,便指着自己的脸,讶异道:“你就这么让我走了?” 雁晚欣欣自得,她拍拍身边的空位,朝江允勾了勾手指:“坐我旁边。” 又被她拿捏住了。 江允剑眉难展,他贴着雁晚坐下,出声埋怨:“原来我不如一把剑重要。” “剑是铁做的,落水即刻沉底。三郎落了水,起码还能扑腾两下!”雁晚一下下抚摸江允的耳尖,柔声安抚着。她见江允仍然愁眉苦脸,便又用指尖刮了刮情郎的下巴,最终把手掌停在了江允的发顶,笑道:“我总不能在湖面上吻你。” “那倒不必!”江允捂住下半张脸,唯恐雁晚真的要在光天化日下啃他一口。他紧绷脊背,看向甲板上的书册与美酒,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游侠话本。”雁晚把书册摊开,神情骄傲:“这里面居然有我太师父的名字。她是我们山庄的第二代庄主。” 雁晚未撤回手,她的掌心仍覆在江允的头顶上。江允凑过去,乖巧地蹭了蹭心上人的手掌,道:“再过一些年,书里就该有裴雁晚的名字了。” “借你吉言。”雁晚拆开未启封的酒坛,递到江允手中:“文姑姑怕我闷坏了,便找了书给我看。在她的珍藏里,居然有游侠话本、江湖故事。” “或许,她年少的时候,也有驰骋江湖的梦。”江允眨眨眼,稍微放松了身体,他没有仰头饮酒,而是侧身望着雁晚的双眼,问道:“宫里好玩吗?” “我正觉得宫里新鲜,当然好玩。”雁晚伸长手,掬起一捧清澈的湖水:“这么大的湖,水是从哪里引来的?” 江允牵过她的手,用指甲在她掌心绘了副无形的地图,耐心解释道:“这里是皇宫,这里是琼江。琼江的支流芦水自京城流过,这块湖中的水,便是从芦水引来的。” 雁晚点点头,顺着江允所绘的地图,继续往下画:“琼江跋涉万里,它自江南奔流入海,源头在海云关附近的高山上。从海云关往西数百里,便是苍茫大漠。” “我想去大漠。” 湖面上静谧无声,两人对视着,在异口同声道出了向往之地后,竟齐齐陷入了沉默。而后,他们又相视一笑,雁晚的手指点点江允领口,道:“您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去呀?” 她说完,扬手折了根垂入船中的柳枝,将其挽成一个环,套在江允的头顶:“等我得了闲,我替您去。” “雁晚,我想和你一同去看。”江允心有狂潮,他垂着头,任雁晚调整柳环的位置与大小,轻声道:“春天的时候,你院里的木兰树开了花,我一眼都没看过。云州秋日的红枫,我也错过好多年了。” 三月,他收到一朵信使加急送来的木兰花。花苞刚绽放不久,却已泛黄疲软,即将凋零。不朽的花朵,只有在画中才能看见。 雁晚弄好了柳枝,便抚上江允的面颊,道:“从京城到海云关,得花一个月——你不做皇帝、不理朝政了?” “我刚登基的时候,的确这么想过。”江允瞥向碧绿湖水,回忆起了往事:“当时,我听完千灵转述你的话,真想抛下一切去找你。但是,我不能。我得对大殷负责。” “小允……”雁晚眸光轻动,她唤了声情郎的名字,选择了静心聆听。 千灵,应当是数年前紧随司影而来的女暗卫。 江允握住雁晚的手,把其放在自己膝盖上:“从前我心中无志,只想着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不求建功立业。可是,在皇位上待久了,反倒想延续大殷海清河晏的太平盛世了。”
“那不是很好吗?”雁晚微微颔首,回答道:“我入师门之前,每日清晨一睁眼,只想着玩泥巴。” 江允浅笑着,道:“方才,我做了一件事。” 雁晚划动船桨,让小船往湖中心游去:“你故意支开我,才能做的事,一定是大事。” “倒不是大不大的问题,我原本就是要说给你听的。”江允接过一支桨,与雁晚一同撑船:“我长姐暗中结党,结到了庄霆头上。暗卫在庄霆的书房里,找到了长姐写的密信。” 他说这话时,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雁晚的神情。 雁晚的心颤了颤,她抓住江允的手,忐忑道:“你打算如何做?” “长姐做事缜密,她看中了宣平侯府的名望,却高估了庄霆的脑子。与她暗中通信的朝臣贵族,不止庄霆一个。”江允顿了顿,又道:“可旁人都是良臣,杀不得。” “将军她,也是良臣。”雁晚把江允的手攥得更紧,她惴惴不安,唯恐听到这对姐弟反目的消息。 小船驶到湖中心时,乌云渐渐散去,太阳露出了脸。此处无树荫遮挡,江允便撑起船上的纸伞,开辟一方阴凉:“我舍不得杀长姐,但我又害怕,哪天醒来,她带兵逼宫,我死在她剑下。” 雁晚倚在江允肩头,她默然不语,脑中却有山呼海啸。像江允这样心里怀有一丝柔软的人,本就不该当皇帝…… “长姐有才能,我让位于贤,未尝不可。只不过,真到了那一日,我能有多少机会活着?她统帅大军,比我更懂什么叫做永绝后患。” “或许,她同你一样,也舍不得杀你?”雁晚顿了顿,又道:“小允,我不想你死。我们可以天各一方、各有前途,然而,在我对你的情感消磨殆尽之前,我想让你活着。” 她捏着江允的手腕,借此压低了纸伞。淡淡的酒香自雁晚的唇齿间弥漫到了江允的嘴角,轻薄的纸伞下,隔出了另一个暧昧的世界。 “圆日高悬,纵有纸伞遮着,我仍感觉有眼睛在盯着我俩。”雁晚把江允的唇咬成了嫣红色,她欣赏着江允的眼里的水光和耳尖的绯红,觉得这张俊美的脸不像春雪了,而像当下时节最艳丽的石榴花。她又啄了一口,道:“我晚些日子再回云州。起码,我要在一个满月之夜,与你湖心泛舟。” 作者有话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明天上夹子我好紧张555555。 不会写权谋所以我就一笔带过了QAQ 满月之夜湖心泛舟的拉灯剧情大家自己脑补一下。 *“君子死而冠不免”:君子即使死去,也不会使自己的衣冠变得凌乱。出自《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 开了本新预收《穿进虐女文后我手撕剧本》,求收藏 某火葬场文女主骆青月,倾国倾城,心地善良——除此之外,毫无优点。 某火葬场文男主齐殊越,冷性冷情,薄待发妻——除此之外,浑身是宝。 骆青月假死后,齐殊越幡然醒悟,抱着亡妻的灵位痛哭三天。骆青月再次出现后,齐殊越一哭二闹三上吊,美美he接俩宝。 作者珠桦:呜呜呜呜我儿好痴情,他好爱她,我写出了绝美爱情! 直到珠桦穿进自己写的书里,成了女主骆青月的贴身丫鬟。 丫鬟珠桦:就算男主为了女二扇女主巴掌,害得女主流产,把女主全家灭门,他俩的爱情也…… 于是,珠桦就成了骆青月全家灭门惨案的炮灰。她回想起女主的温柔善良,终于意识到男主是百里挑一的狗男人。 重生后的丫鬟珠桦:我的乖女儿,你不能再恋爱脑了!你得支棱起来,做大女人! * 如果能重来,珠桦要把《我死后夫君火葬场了》的一句话简介,从“齐殊越和骆青月永远在一起”,改成“骆青月和齐殊越永远不许在一起”。 * 珠桦:“从前我写的都是猪话,往后我只写珠话。”
第87章 、长夜 京城里起了大风, 浓云随风散开。未过多时,天幕中忽然落了几滴水。 梁晦挨了结结实实一顿打,正趴在床上闭目养神。忽地, 他听见外头滔天的喧闹和哭嚎声, 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便扶着墙出了屋。 此处是下人居住的院子, 院中涌着许多提刀的衙役,既有守在院门口的,也有冲进各屋赶人的。狂风席卷, 梁晦仿佛要被风刮倒,他不知发生何事,便揪住一个较为面善的衙役:“大哥,你们忙什么呢?” 衙役不屑地推了他一把,道:“宣平侯谋逆, 我们奉旨抄家。” 梁晦听完, 霎时面如土色,他双腿发抖,难以支撑身体, 竟跌坐在了地上。侯爷谋逆, 岂非是死罪?他身为候府的衙役, 莫非要被一同定罪? “我不想死!”梁晦扑到衙役腿边,嘶声哭吼着:“我还年轻, 我不想死!” 他还未咽下一口气, 不远处便走来了一位小太监。梁晦见状,又要往这小太监身上扑。只听小太监长长得“哎呀”了一声, 把梁晦的脸再三打量, 问道:“你可是姓梁?” 平荣一问, 差点吓破梁晦的胆子。梁晦尖叫了一声,双手几乎要把眼眶扯破。平荣连忙去抓他的手,细声解释道:“你与宣平侯府又没有签过身契,还不赶紧收拾好东西,回家去。” 梁晦怔了一瞬,他望着平荣意味深长的眼神,立时调转身子,手脚并用地往回爬。 他滑稽狼狈的模样落在旁人眼中,皆要讥讽一笑。可落在江卓眼中,更被注意到的反而是他的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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