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不再看她,任她痛到脸色发白蜷缩成一团,转身拂袖而去。 “来人!” 他面极难看地跨出房门,“给我用木板将门窗都钉上,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违者杖毙!” 月渐西斜,今日是月牙儿,不甚亮,怯怯地伴隐在厚厚的云层里。 后半夜的风带着露气,很是寒凉,吹拂在花台里的花瓣儿上,令花朵儿们也在瑟瑟发抖。 魏峙半伏在石桌上,身前脚畔堆满了空酒坛。 他顾自嘟囔着,饮尽了最后一滴酒,唤林霄再去取些过来。 林霄担忧地望着他,眼见他一个身形不稳就要栽倒下去,赶紧上前搀扶住他。 林霄同他一同长大,感情非比寻常,见他如此不顾惜身子,不得不卸下主仆的角色,站在兄弟的角度劝慰他,“别喝了,你醉了。” “醉了,我倒是希望能一醉解千愁,但愿长醉不复醒。” 魏峙忽地迟迟笑起来,揽过林霄的肩膀,“我真是世上最失败的人,林霄,我就是最没用的人。” “不,你是最有宏图报复的人,是未来主宰天下的人。” 林霄坚定地看着他。 “呵。” 魏峙轻笑,拨弄着面前的酒坛子,“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没有骗你,我真是如此看你的。” “那她们为什么都不要我?” 魏峙醉眼朦胧,直勾勾地盯着林霄,“你说啊,为什么?为什么我娘亲不要我,无论我如何苦苦哀求,她都要狠心抛弃我?” “还有她!” 他忽然笑了笑,“她更可恶,那个夏竹悦,可怜兮兮地来招惹我,说的那么情真意切,发誓永远不会离开我,然后呢?” 他哈哈大笑,“待我接受她了,她便要轻易地抛弃我?” “我到底算什么?!” 魏峙大喝,一把拂开了身前的酒坛子。 林霄心下黯然,知道这是他心中最难以触碰的伤痛。 魏峙的母亲,乃是当年京城第一贵女,曾国公嫡女,美貌无双,才德兼备,性子也极清高。 本已同青梅竹马的书生私定了终生,待书生一朝考取功名,便来求娶曾小姐。 然而一朝宫宴上,南平王邂逅了貌若天仙的曾小姐,对其一见倾心,非要求娶曾小姐为妃。 曾小姐已有心上人,拒了南平王的示爱,然而南平王却不肯放弃,一边探听出曾小姐竹马的来历加以打压,一边求先帝赐了婚。 曾小姐恐竹马受难,亦不得违抗圣旨只得违背心愿嫁给南平王为妃。 婚后南平王对其百般爱护,可其一直郁郁寡欢,直到诞下魏峙,才稍有缓解。 然而意外发生在魏峙六岁那年。 曾小姐不知从何处忽然得知,原来在她红妆大嫁之时,她的竹马便被南平王派人刺杀在与她定情的梨花树下。 那年梨花盛开,纷扬如雪。 南平王妃与南平王大吵一架,愤然出走。 魏峙小小的身躯跑得飞快,鞋儿都来不及穿上,跟在母亲身后苦苦追着。 “母妃!母妃等等我!” 他稚嫩的小脸儿上涕泪纵横,一刻也不敢停歇,即便扑倒在地,即便稚嫩的脚掌被锋利的草叶割破,也不敢停歇一刻。 他生怕一个没追上,就再也看不见母亲了。 “母妃!” 他哭喊着,“别丢下我!别丢下峙儿!别!” 王妃回眸,含泪望着他,只大喊了一句,“别过来!你是姓魏的儿子,我不想看见你!” 魏峙扑倒在地,仓惶大哭。 王妃转身,投了井。 待南平王率侍卫找过来时,幼小的魏峙倒在荒草地里,浑身冰凉,回去就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从此孤僻寡言,再也不怎么同人亲近。 林霄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位夏姑娘,是这些年来,他头一位见着能走近魏峙身侧的人。 他猜测着,或许是那日那个姑娘冲到宴上来的眼神,那似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的绝望彷徨,令魏峙看到了当年幼小的那个自己。 才令他决定出手拉她一把,或许,他是想要拉一把当年的自己。 林霄多希望那位夏姑娘能够接受魏峙,好好地爱他啊,他知道他很渴望能有一份安稳的感情。 魏峙的那一颗心,从她母亲逝世,父亲不断再娶之后,已然孤寂的太久,太久了。 林霄本以为她可以的,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他时常看见魏峙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也会像个青涩的少年人一般,因为她的悲喜而悲喜。 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像个行将就木,无甚悲喜的枯木一般,只知完成王爷交给他的宏图大业。 是她,令他枯木逢春,重新焕发出生机与神采。 可是如今怎的又会闹成这般模样呢。 她为什么要离开魏峙呢,她若真的离开了魏峙,魏峙又会怎样呢。 林霄实在是想不透。 但他看到伏倒在石桌上难以自拔的魏峙时。 他暗下决心,绝不能再让任何人,抛弃魏峙。 门窗被木板钉的严严实实的,几乎快要透不出一丝光亮来。 夏竹悦躺在榻上,暗自流泪,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魏峙自那天走后已经有十数天未曾回来过了。 每天仅有一个小丫鬟给她送来一日三餐,为她洗漱换药。 背脊已经渐渐地没有那么痛了,可是她的心却似乎被拧的生疼。 自己分明是救了他一命,他非但不谢自己,还如此恩将仇报。 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魏峙会不肯放自己走。 她觉得自己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罢了,即便是走了,对他也没什么损失。 再说她还有另一层顾虑,上次她也问过她了,若自己是岐国人,他定不会留她的。 她也是怕自己万一身份败露,给他招来祸患嘛,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当然她也不会傻到真的跑去同他自爆自己是岐国人。 既然明的不行,那咱就来暗的嘛。 上次是吃亏在受伤不能动弹,只得任他拿捏,待她先养好伤势,在图出逃大计。 这个男人,真真儿是喜怒无常,阴阳怪气,她着实一天都不想再待在他身边了。 真是白日里不能背后说人,说曹操曹操到。 她刚在心中说着他的坏话儿,魏峙就忽地推门进来了。 她赶紧闭上眼睛,背过身躯,面朝床壁,背对着外头,她才不想看见他。 魏峙走到榻前,看她单薄的身子小小地蜷缩成一团,胡乱地盖着被子,不禁轻轻叹息一声,伸手将她的被角掖好。 夏竹悦哗~地一声掀开了他刚掖好的被角。 “还生我的气呢?” 他轻声问着。 夏竹悦不理他。 半晌,似妥协一般,“只要你说一句不会离开我,我便撤了木板,放你出去透透气。” 夏竹悦气恼的很,愤而转身,“我就要……” 魏峙忽地俯下身来,吻住了她的唇,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尽数封缄在这个绵长的吻中。
第33章 我想你 你想我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夏竹悦懵了一瞬,缓过神来拼力想要推开他。 魏峙拉过她的手腕摁在她头顶上方,辗转索取更多。 似被风雨吹打的幼嫩枝叶一般,根本无力抵抗风雨,只能被风催着,顺着疾风的方向摇摆颤栗。 狂风摧折枝头叶片,迫使其去感受自己。 良久云收雨住,夏竹悦早已泣不成声。 泪珠儿断了线儿似的汇聚成溪流,顺着眼角洇湿了鬓边的青丝。 乌黑如缎子般的发丝散落在莹白瓷枕之上,纠缠在两人的手臂之间,仿若缠绵情丝一般连系着彼此。 她压抑地啜泣声唤醒了魏峙的理智,他松开手,退开了些许。 双手一得解放,夏竹悦立刻捂住红肿不堪的唇瓣儿,背过身去把头捂进被子里,嘤嘤哭了起来。 魏峙伸手去拨她的被子,低声劝着,“仔细闷坏了。” 夏竹悦挥开他的手,把被子往上拉,将自己整个包住,还将被角全压在身下,活活把自己包成了一个蚕蛹。 “……” 魏峙有些无奈,眸中欲色渐褪,逐渐恢复清明。 他长臂一揽,索性将整个蚕蛹揽入怀中,紧紧拥着她。 他把脸埋在在锦被间,阖眸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惹出夏竹悦心中无限委屈,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被子里就那么点儿空气,被她如此一哭,顿觉喘不过气来,憋闷的紧。 她不得不挣开锦被露出脑袋来喘气儿。 被蹭的乱糟糟的发丝里包裹着一张涨的通红的小脸儿,纤长羽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 红肿不堪的唇瓣儿张合着,急吼吼地喘着气儿。 这模样着实可爱的紧,魏峙瞧着,冷不丁儿地凑上去嘬了一口。 “啊~~~” 夏竹悦哭叫着,抡起粉嫩的小拳头劈头盖脸地胡乱砸在他胸膛上,“你太欺负人了!” 魏峙也不挡,任她猫儿挠痒痒似地折腾着自己。 良久见她打的累了才捉住她的手腕,轻轻捏了捏,“好了,仔细手疼。” 夏竹悦抽回手,扭过身儿去,顾自赌气。 魏峙似极疲倦一般,伸手圈住她的腰肢,挨着她阖眸欲要沉沉睡去。 夏竹悦很是恼火,摇了摇他的手臂,“你放我走。” 腰上一紧,被他圈的更紧了些,桎梏一般箍着她。 夏竹悦不依不饶,“我要出去。” “不可能。” 魏峙淡淡回她。 “我就……” “识相些就闭嘴,否则我不知会怎样欺负你。” “……” 认怂是一个保命的好技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夏竹悦自认是个识相的人。 她碰了碰肿痛的唇瓣儿,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不禁心中暗骂,属狗的罢,如此啃法儿,城墙皮都扛不住。 魏峙圈着她,片刻便散发出均匀的呼吸,沉沉睡去。 夏竹悦扭头望向他,只见他似乎很久没休息了似的,憔悴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原本丰盈有度的腮凹陷了下去,下颌线条也凌厉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疲倦极了。 不知怎的,她心下一酸,腹诽着,也不知哪里去浪成这般模样,这么大个人了,竟如此不会照顾自己。 她不敢把他挣醒,怕惹来他更过分的欺负,只得任他圈着,百无聊赖地望着镶金嵌宝的穹顶。 反复数着顶上嵌的红宝石珠子,她的眼皮子也越来越沉,终也沉沉睡去了。 再醒来时,屋内一片幽暗,已然是夜半时分了。 腰上的桎梏似乎已经消解了,她伸手探了探身侧,空荡荡的。 魏峙已经走了。 她躺在幽暗孤寂的房间里,竟生出一丝失落来。 躺了一整天,浑身酸痛的很,她强撑着坐起身来,摸黑下榻去点亮了一盏灯烛。 才刚泄出一丝亮光,门扇便被轻轻推开,一个小丫鬟轻巧近上前来,关切问着, “姑娘醒了,膳食一直温着呢,这会子可有胃口?” 夏竹悦摇摇头,于凳上坐了,伸手去提茶壶。 小丫鬟一把将茶壶提了起来,“世子爷嘱咐了,不许您饮凉茶,您且略等等,我这就去换热的来。” 说罢不待她反应,小丫鬟转身小跑着就出去换了壶热茶来,替她斟了一盏捧过来。 夏竹悦接过慢慢饮着,小丫鬟尤自劝道:“您空着腹呢,喝茶水恐伤了胃,前头温着金丝雪燕,我替您端那个来罢。” 夏竹悦没什么胃口,但见她一番好意,只得好声好气地婉拒,“哪里便那么金贵了,没事的,眼下还不想吃那些,多谢你。” “那不成。” 小丫鬟颇为认真地望着她,“世子爷嘱咐了,您气血虚,伤口难长,一天得吃上两盏,如今都快到明儿了,您还没吃上呢,您……” 见她顾自叨叨个不停,实在聒噪,夏竹悦忍不住回她, “他还说什么了?以后让他甭说了,放我出去自去吃喝,比吃什么都强。” “这……” 小丫鬟尴尬笑笑,还不忘替主子找补着,“世子爷也是关心您嘛,这般爱重,您可是开天辟地头一份儿呢。” 她才不要这劳什子头一份儿。 关在囚笼里的宠爱,不过是鳄鱼的眼泪罢了。 只能感动他自己。 夏竹悦搁下茶盏,心中百转千回,忽然觉得,若是跟他不能硬碰硬,或许可以曲线救国。 他不肯放自己走,恐怕多半是占有欲在作祟,他把她当做自己的私人物品罢了。 哪里有物品自己要走的道理。 如此只会激发他的占有欲,更要把这件物品霸占在手里,哪怕是毁了,也不会丢弃。 想通了这个道理,她觉着自己应该反其道而行之。 他既如此偏执,讲不通道理,若是硬吵着要走,绝讨不到半点儿便宜,只会被他囚的更紧,直到被他厌弃。 那她便应当对他百般示爱,令他麻痹大意,放松警惕,再某个时机溜之大吉。 她对自己的想法赞叹不已,决定事不宜迟,立刻便执行。 夏竹悦抬眸冲小丫鬟盈盈一笑,和气问着:“你方才说,世子爷特意嘱咐我吃燕窝?” “是。” “哎呀,我好感动呀。” 夏竹悦拉过她,殷切地笑睨着她,“劳烦你快些去端来,世子爷的心意我一定要吃的。” 突如其来的反转令小丫鬟一时间楞在那里,摸不清她的意思。 “还愣着做什么?” 夏竹悦拍拍她的胳膊,“他还嘱咐我吃什么?一并端来,我现在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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