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俞安抬起头,扑鼻而来的是一股香气,他顿时头脑一轻:“没什么,你进来罢。” 时间长了,严彭也多少摸出了一些规律。一般方俞安说没什么,那就是解决起来会很麻烦,但只要花心思就能解决的。如果说有些麻烦,那就是大事,不容小觑的大事。如果是晓得了,那就是已经有了解决之道。 所以,毫无意外的,严彭坐下后方俞安依然愁眉不展。 “殿下,发生何事了?” “……湖州水灾,很严重。来信中说,有的县几乎一个不剩,全都没在洪水中了。” “竟然还有这等事……”严彭思索片刻,“那我叫乌晟快些回去罢。大事办不了,小事还是可行的。” 与方俞安接触多了,严彭那些事再也瞒不住。不过也没甚好瞒的,如果两个人不坦诚相待,接下来的路越来越难走,难保什么时候就会因为互相猜疑而出错。 不过严彭没敢说太多,所以方俞安只晓得,乌晟手里似乎有很大的生意,大到能在一个州府起很大作用。 “也好,”方俞安放下信件,“其实我怕的还是日后赈灾一事。” 往年如果出了灾情,那么赈灾大臣可是一个肥差,几乎到了炙手可热的地步。 由于有些州府县村太过偏远,赈灾粮运到那里,估摸有一半都不能吃了,所以大多数时候朝廷是直接播赈灾款的。 这笔钱本来应该用来在当地买粮,再以平价卖出去,常平仓就是如此机制。不过有些地方天高皇帝远的,这笔钱最后到底去了哪,就不得而知了。 以往这种肥差一定会落到方晏清那边人的头上,即使他们不缺钱用,但也不会错过这个中饱私囊的机会。不过如今不一样了,严彭看着,方俞安明显是想争一争的。 “殿下自认,有信得过的,而且赈灾经验丰富的人么?”严彭问道。 方俞安的眉皱得更紧了,他正是为此而发愁。 严彭等了片刻:“看来是没有了,不过在下在湖州近三年,倒是认识了一位。” “是哪一位?” “殿下可知道迟畔?” 迟畔这个名字对于方俞安来说太过陌生,他想了许久也不记得到底在何处听过此人。 “延元三十二年的那场科举,可是出了一位文曲星呢。”严彭一笑,“那位迟畔,便是文曲星下凡,到了我大周了。” 方俞安一愣,总算是想起来了——迟畔,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士子! “他,他不是,”方俞安有些怔愣,“他不是景平元年就辞官归隐了么?怎么,他在湖州?” 严彭点点头:“湖州九池山上那座小院,便是迟畔住处。” 看来是真的晓得他在哪,方俞安放下心:“既然如此,那我便向陛下推荐迟畔?” 严彭摇摇头:“陛下极有可能不会同意的。” 方俞安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那……我再写几个我皇兄那边的人?” “何止要写,还要挑边缘的且有能力的写,殿下可晓得为何?” “玉声要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去挨个游说?” “挨个游说不现实,”严彭狡黠一笑,“在下最多只能找上门去两三个。” 朝堂上只有这么多人,现在大多都被方晏清把控着,只能从他嘴里抢食了。再者,党争本来就是此消彼长,方俞安要往前迈,那位就得往后缩。 方俞安一笑,为他斟上了茶:“那我便以茶代酒,谢过玉声了。” “还有小长安呢,若是没有他那里的文书卷宗,在下还真不知该去游说哪个。” 方俞安抿了一口,放下茶盏:“看来长安对你信任不减,连锦衣卫的卷宗都给你看了。” “那是因为在下值得信任,”严彭眨眨眼,“嗯……不知此次这一功劳,够不够从殿下这换几天假的?” 方俞安立刻翻脸不认人:“这事需得与你们府尹说,我可管不了。” “府尹已经晓得了,”严彭眨眨眼,“殿下,在下自到京里之后,可还没回过家呢。” “好罢,”方俞安轻叹一声,“只是你需得快些,我听宫里的消息,你要升官啰!” 严彭一脸狐疑:“不会是殿下提议的罢?” 方俞安一撇嘴:“我若是请求,恐怕你还得贬官呢。前些日子你整理出来的旧案,里面一位是太后当年的亲旧,这才让陛下想起你来。” 严彭一愣:“太,太后的亲旧?” “皇商的那起案子,不是一直悬而未决嘛,太后的那位亲信在其中有好多银子,一直卡着动不了。”方俞安解释道,“这下好了,你个严青天破了案,那些银子自然拿回来了。” 严彭恍然大悟:“那案子并不复杂,估计多年悬而未决,是被皇商二字给吓着了。如今时过境迁,自然叫我捡了个漏。” 方俞安一笑:“就算是如今,听了皇商二字谁还不绕着走,都怕惹麻烦,玉声太谦虚了!” 好罢,严彭有些无奈,看来这宛县得速去不速回了,暂且避避风头。 不过严彭的愿望并没有实现。 “端阳佳节,陛下这里怎么如此冷清?”高瑞跟在方效承身后进了偏殿。 方效承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进门便直奔龙椅而去,歪在了上面:“给卿赐座……唉,湖州水患,卿看过折子了罢?” 高瑞谢恩后坐下:“回陛下,臣已和内阁的几位看过折子,水患规模似乎超往年许多。不过陛下不必过于忧虑,内阁已接到了不少主动请缨前去监治水患的折子,臣正和几位大人一齐筛选。” “嗯,”方效承在桌案上找到了一本折子,“卿看看这个。” 李仁将折子接过,递到高瑞手上。高瑞翻开,别的倒是没注意,迟畔这个名字一下就闯了进来。 “迟畔……”高瑞皱起眉,“这不是,延元三十二年时那位连中三元之人么?可惜他已归隐,怎么,还有人能寻到他?” 方效承没回答,而是反问:“卿意如何,这个迟畔可堪大任否?” 高瑞沉思片刻:“回陛下,迟畔其人才思敏捷,而且素有报国之志,确是块材料。当年在朝任职时,他在的衙门的文书卷宗几乎都由他主笔,很是被文人称赞。” 言外之意,此人空会舞文弄墨,治理国家恐怕还差点意思。 “这人是俞安向朕推荐的,他说迟畔正在湖州,离得不远,正好解燃眉之急。”方效承拿起旁边的折子扇着风,“不过……他愿不愿意还是两说呢,那便罢了。” 高瑞轻笑:“陛下,这朝中有如此多的能臣,甄选起来,不是比湖州要近么。” 方效承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不过又道:“马上就是端阳了,是俞安的生辰,朕也不好太驳他面子……” 高瑞拱拱手:“臣明白陛下的苦心。” 方效承满意一笑,正想把人打发走,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卿可晓得严彭其人?” 高瑞一愣:“……其人目下在京兆府任职。” “对,就是这个人。”方效承突然坐起来,“卿看,叫他去可合适?” 高瑞有些迷茫,不知道他这下是甚意思。 可方效承越来越高兴:“朕记得他在湖州任职过,那次招安山匪还是他的功劳呢!而且最近还很有政绩……卿速去拟批文罢!就他了。” 高瑞点头称是,然而还想挣扎一下:“陛下,臣斗胆。据臣了解,其人未及弱冠,年纪尚轻,恐怕担此重任……不大合适……” 方效承像是被什么迷住了似的,认定了严彭可堪大任:“卿适才说,还有些人选,挑出来一个辅佐便好了。年轻人嘛,该有所作为!” 高瑞还想说什么,然而方效承忽然抬起眼,正对上他的目光:“怎么,卿认为,朕的话只能做个参考,心里另有商议?” 高瑞站了起来:“臣不敢。臣这就下去拟批文,调令严彭到湖州赈灾。” 方效承摇摇头:“不够……朕记得御史台还有职位空缺?叫他先补上空缺再去,也算名正言顺。” 高瑞更惊讶了,并且丝毫没有掩饰,并没有退下。 方效承瞟了一眼他,觉得这位阁老做的让步已经够多了,于是轻声道:“前些日子,其人案子办得不错。” 方效承能解释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限了。而且他向来随心而动,有异议的都被他收拾了,剩下的只好在下面暗箱操作,明面上都得顺着他来。 久留无益,高瑞便行礼起身离开了。 当他到宫门口准备上马车时,赶车的忽然拦住他的去路,冲他一礼:“老爷。” 这是有人来了,高瑞心下明了,上了马车。 高瑞的马车虽然在外面看不出什么,但里面别有洞天,就是坐四个人也不会太拥挤。所以他上去后,便看一个人很是豪放地坐在那,似乎等了许久。 “稀客啊,如何想起来找老夫了?”高瑞安稳坐下,整了整衣袖。 赵天明不与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有要事相告。阁老,湖州水患里,在下找到些阁老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 高瑞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阁老可还记得岭南帮?” 高瑞的脸色瞬时沉了下去:“这可是京都,你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提它?!” 车轮的滚动声淹没了赵天明一声冷笑:“阁老,当年您与令先尊上疏十大罪状的胆气哪里去了?岭南帮在湖州,并没有像京里的白家一样被清理干净,反而十分活跃。” “那又如何?一个江湖帮派,有些生意上的活动不是很正常么?” “他们中的人,似乎和京里还有联系……” 高瑞后背一凉,追问道:“难道京里还有人能和他们牵上线?是谁?” 赵天明一笑:“连阁老当年都没弄垮的帮派,在下一己之力又如何查清呢?” 高瑞瞪了他一眼:“指挥使可真是明哲保身,若是如此,我是否该防备你把恩科一事说出去啊?” “非是明哲保身,在下确实是未探查清楚。此次来只是告知阁老,要小心些……当年的魂魄们,可能还没散呢。” 高瑞眼角一抽:“那指挥使也要注意些了,十三年来,可否有人阻你入梦?我还有琐事,指挥使慢走,不送了。” 赵天明没言声,他懒得做这些口舌之争,于是快速下了马车,匆匆离开了。 “走,去吏部。” 虽然高瑞是吏部尚书,但其实他并不怎么管吏部的事,因为分身乏术,所以方效承特批在这添了一个侍郎。不过现在何思下大狱了,他一时也没有什么合适人选,只能暂时空着。 但一空二空的,忽然有一天剩下的两个侍郎说,有一位小吏要“篡位”。 其实那个小吏也不小了,若不是高瑞有意阻拦,他本该是侍郎的。 其人姓郑名必先,是苦出身。别的号称寒门士子的,起码还有个门,他家连门都没有。走到今天实属不易,他也因此左右逢源,在同僚中混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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