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那队人吵嚷着来了。 严彭看见,他们拖着几辆板车,板车上堆叠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其中有一些身上满是脓疮,应该是得了天花而死。 “这种破烂差事,只有我们来做啰!”一个衙役模样的人一边将板车对着尸山,“人都死光了,否则老子才不来呢……兄弟们,快些啊!看着还要下雨呢!” 板车将尸体倒进尸山,那群活尸一样的人立刻一拥而上,不分好坏地竟然开始争相食之! 力气尚存者,还能争抢到一些腐肉,而那些力衰者,只能勉强跟在后面。有的站不稳,便被身后的众人踩踏在脚下,虽然那些脚步已经没甚力度,可还是被活活踩死! 那群衙役,那群衙役事不关己,甚至不愿多看一眼,匆匆离去了。 也是,这样的惨剧谁愿意多看呢? 活着的人尚可凭着一口腐肉继续苟活,而那些被活活踩到连皮囊都脱骨致死的,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如果真的有甚莫须有的黄泉幽冥,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勇气再托生成人。 严彭不再多看,他头也不回地一路尾随那群衙役去了沅县。 “诶!做甚的!”临近县里,守着路口的衙役越来越多,终于拦下了严彭,“京里来的钦差已经到了此地,尔等灾民一边儿等着去!” “哦,钦差来了,”严彭总算是松了口气,终于来了个明白人,“那我更得进去了。” 两个衙役面面相觑,随后刷地一下抽刀:“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和老子叫板?!” 严彭的形象称不上是体面,身上还是在村子里管那妇人借来的衣物,灰头土脸的,头发上黏着片枯叶,看上去确实是逃荒而来。 “好罢,既然如此,我把这个给你们。”严彭把揣了一路的官印放到衙役手上,“去问问你们县令,我能否进县里。” 官印这东西太显眼了,就算百姓不认识,整日跟在县令身边的衙役总是认识的。于是两个衙役在看见官印的那一刻脸色就变了。 不过其中一个是有胆量的,嘱咐同伴看好严彭,自己揣着官印便跑进了县里。 这会,县令赵殊正陪着管赈灾款的钦差说话。 “本王见沅县治下似乎十分平静,灾民安置也很妥当。”方俞安看了看杯里的茶叶,似乎还是今年市面上很贵的一种,“等另一份官印一到,我们二人合叩一章,赈灾款便可拨给你们了。” 赵殊十分感恩,当即离座:“多谢王爷!” “想来你还有事要忙,”方俞安瞥见了门口犹豫的衙役,“那本王便告辞了,多谢赵县令款待。” 赵殊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到馆驿门口,这才回头问那衙役:“何事?” “大人,您看这个……” 赵殊看着官印顿时一惊:“哪来的?!” “一个,一个逃荒来的人,把这个给我,让我来问大人,他能不能进县里……” 赵殊脸色十分难看,他们可能……把朝廷派下来视察的,给堵在县外了。 “他从何处来的?” “像是,像是村道……” 村道来的,意味着……他已经看过了真正的灾民安置处。 赵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良久才下定决心似的:“此事不要告知别人,我亲自去看看。你把这官印收好,若走投无路,我们就自己动手来拨赈灾款!” -------------------- 越热越想出去玩,然后每次跨越火焰山到达目的地都是一身汗,,,Ծ^Ծ,, 真的巨热,就算现在打字也是满手心的汗(ノಥ益ಥ) 这几天忙起来了,视情况而更叭
第16章 当赵殊远远地看见严彭时,心里咯噔一声,竟然是他来了,怪不得是从村道而来。 严彭之前只来过一次沅县,对这里不甚熟悉,只是一动不动地遥望着沅县的城墙,好像在深思什么。 赵殊行了礼:“大人。 严彭并没有还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沅县县令还是你,没换过人,对么?” 赵殊一笑:“大人竟然还记得下官,下官感激不尽。大人一路辛苦,不如暂入馆驿歇息?” 严彭本来是可以和他客气两句的,可他总觉得自己能闻着一股血腥味,也没心情来回来去地客套了:“官印呢?” “大人恕罪,下官见官印贵重,放在府衙内了。”赵殊纹丝不动,单看这份胆量与气魄,若是戚逢来了一定会赞不绝口,“大人暂且到馆驿歇下,容在下取来。” 严彭直勾勾地看着他:“我等来的是你送来官印,还是你派来杀人的刀啊?” 赵殊依然不慌:“大人这是什么话,请随在下来。” “赵殊,”严彭再不与他废话,“你晓得我是从哪里来的,也该清楚我看见了甚。你现在心里一定想着,想办法把我拉拢到手,或是直接让我消失。” 赵殊的脸绷紧了,不过很快绽开一点笑:“既然大人如此坦率,那下官可要冒犯了。下官晓得大人您高风亮节,必然……” “赈灾款可以给你,”严彭打断他,“我见到的也可以闭口不提,因为我要你亲口认罪。” 赵殊一挑眉:“大人要下官做甚?” “没说清楚?”严彭已经看见了两个衙役在拔刀,然而毫无惧色,“我,要你在沅县,在整个湖州府的百姓面前,亲口认罪。说,你自己是如何处置灾民,如何欺上瞒下的。” 赵殊往后退了一步:“那,恕在下不能从命了。” 他话音刚落,两个衙役立刻冲上来,刀锋近在眼前。 然而严彭躲开了刀锋,刷地一下,鲜血溅在他脸上,这让他看上去像是爬上来索命的厉鬼。 衙役的手筋断了,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痛苦地哀嚎着。 赵殊怔愣片刻,随后笑起来:“大人不是文官么,竟然也会武!是在下看走眼了。” “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杀人,沅县的治安未免也太差了。”严彭蹭了蹭匕首上的血,“赵殊,你的治下,乱做这个样子,你也不管管。” 赵殊没答话,指使更多衙役冲上去。 严彭就是会打架,那最多也是防身,对付几个混混也就罢了,可对上这一群衙役明摆着就是送死。所以他只支撑了片刻,眼看着刀锋就要落到他眼前—— 铮的一声金石碰撞之音,严彭眼睛都没眨,只是淡漠地看着另一把刀横在他眼前,替他挡住了扑面而来的杀意。 是把绣春刀。 赵殊忘了,钦差方俞安,身边是带着锦衣卫的。就算这些锦衣卫不是很听他的话,但救个朝廷命官也不用他来支使。 “沅县里路太绕了,哥几个不小心撞到这来,无意打扰。”一个锦衣卫扶起严彭,“我等奉旨随钦差一路到此,不过看见这边好像是在杀人,路见不平,嘿嘿嘿……手痒了。” 严彭腿上被划了一刀,血还没止住,可他感觉不到疼似的硬是站起来:“赵殊,这就是你当年说的独善其身啊,受教了。” 扶起严彭的人应该是头头,见严彭好像还能活,便对赵殊道:“哥几个不惹事,要是你以后不作,今儿就甚都没看见……大人,我背您?” “不必,”严彭捡起自己的匕首,“我倒要走一走这血肉滋润的土地,到底是甚样子的。” 直到看见了馆驿,严彭才开口问:“几位是随钦差来的?” 领头的姓任,已经是个百户,可看着那沧桑的样子倒像个熬了三十年的总旗一样:“对,钦差大人说了,最近叫哥几个在县外多溜达,没准哪个山沟里就出了个监治水患的大人。” 严彭勉强扯了扯嘴角:“还是我的知音了……几位,沅县待不了了,劳烦将官印取回,我与钦差大人碰个头,我们马上就得走。” “诶!”任百户应了一声,“对了大人,咱用不用带着赵殊一块走?” 严彭像是着急,连头都没回:“他不会就范的,我们再想办法!” 任百户一愣,环顾四周,随后想到了什么似的:“哥几个走着,把官印找回来!” 方俞安听见了他们在馆驿门口的对话,然而见到严彭时,满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却被他这一身伤给吓了一跳:“严玉声!” “殿下……”严彭明显觉得脚下一软,见到个熟人,紧绷的意识一松懈,险些晕过去。 方俞安手忙脚乱地扶住他:“怎么回事?我是听乌晟说,算日子你该到沅县,所以才特地直接到此来等你,怎么……” “幸好殿下来了,否则……”严彭一放松下来,痛感便铺天盖地地袭来,疼得他眼前一黑,“嘶!否则在下可就回不去了。殿下,适才你带着的那位百户应当是理解了我的意思,差人去找支援了。” 方俞安把他那一身泥塘里滚过似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脱下来,有的布料还和伤口黏在了一起,看着十分骇人:“啧……忍着点。找支援做甚?” “赵殊的事,拖一刻便多一具骨植。”严彭的声音冷得吓人,“请殿下恕罪,如果可以,在下宁可多花些时日,好好排布一下。可是……现在没时间了。” “别说话了,”方俞安这次来本想着接上严彭就走,谁知道竟然遇上这种麻烦,“他的事你长话短说。无论如何,你既然开始行动了,那便不能收手。” 严彭将路上的事简略提了提,虽然已经竭力淡化那些炼狱一样的场景,但方俞安哪有听不懂的。 “现在外面还安静得很,”方俞安清理伤口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了,所以下手没轻没重的,有几下他都替严彭感觉疼,“你,你忍着点,在外面还是尽量用自己的人。” 严彭觉得自己可能有一天会死在自己的人手里。 “月黑风高才适合杀人放火,”方俞安笑道,“我们还有一些时间。” 于是两方僵持之下,沅县竟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像是大风雨来前,沉闷而酷热的天空。 下午最热的时候,任百户带人回来了,还带着找回来的官印:“王爷,大人,这地方不能待了,你们先走。哥几个再如何也能撑到别处的兄弟们来!” 方俞安失笑:“没有那么严重,赵殊最多就是一把大火而已,外面再布上衙役,怕他做甚?” “殿下,任百户说得对,您得先走一步。”严彭道,“赵殊其人可不一般,在下既然要他动杀心,他若是彻底起来,在下可不晓得会出甚事。” 方俞安一摆手:“我在此,他还能有些顾忌,不至于太放肆。” 劝应该是劝不动了,严彭轻叹一声,要是皇子真的折自己手里,那他也不用回京了,直接一剂药下去就得了。 “对了殿下,州府情况如何?” “我到时见着迟畔与知府了,有条不紊,看起来无虞。”方俞安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拿出些东西,“你不提我都忘了,乌晟托我把这个给你。” 严彭接过那个小瓶,他心里晓得是金疮药,估计乌晟早就料到他不会大大方方地走官道了。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5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