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汝钧想都不想:“一个月。” 严彭冷笑一声:“若是还有一个月粮草,那每个人身上最少得带个粮包,驻地也得有个粮仓。大帅,你哄鬼呢!” 齐汝钧有些诧异,随后以更低的声音回答:“我告诉你,现在这事只有我一个人晓得,粮草只够两天。我骗他们辎重在路上,要是今天打不下来科尔泽县,北寒关就真的易手了!” 严彭眨眨眼:“你没骗他们,辎重确实在路上,只是不一定能找到你们。” 齐汝钧那一瞬间,眼睛里几乎有火光闪过。 “那,那你能不能想办法联系上他们!” 严彭指了指科尔泽:“打下来。” 方俞安走在漫长的宫道上,忽然打了个喷嚏,他莫名觉得,可能是齐汝钧又骂他了。 不过他实在是没有这个闲心去管北原,他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他才进宫没过一刻,常安便马不停蹄地追到了宫门口,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五殿下呢?” “已经,已经进宫了。” 常安呆立当场,心里只剩下了两个字,坠着这颗心往下沉——毁了。 然而只是片刻,他便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行,现在就放弃挣扎,那他们这么长时间不就白费了么! 尤其北原还有个严彭呢!方俞安这边出事,那边他就得人头落地! 对不住了兄弟,你自己在里面多撑一会罢! 方俞安是什么都不晓得就被叫进宫里的,所以在旁人眼里,他格外冷静。 这样的冷静让方晏清有些心慌,不过他很快释怀,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蒙着眼睛赴死罢了。 方俞安恭恭敬敬地叩见,然而方效承没动,没有破口大骂,也没叫他起来。这样的僵持和沉默持续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很快李仁进来通报:“万岁爷,赵指挥使到了。” 方俞安这些天,听见赵天明这三个字就心里哆嗦,然而还不等他这一哆嗦完,那位冤家煞星就到了面前。 只见赵天明极其自信:“参见陛下,臣特来复命!” 方效承一点头,赵天明便拿出了文书,李仁接过递到了桌案上。 然而方效承没看几眼,就气急似的,一下把那一叠各样的文书全都扔在了方俞安头上,顿时散了一地:“你自己给朕好好看看!” 方俞安被打愣了,拿起一卷文书,不出所料,正是湖州一事。 他心里立刻开始盘算如何狡辩,然而下一行就打消了他所有想法。 不是,假账就假账了,为甚还和白家有关? 方效承见他不动,猛一拍桌子:“方俞安!你最好给朕解释清楚!这都是些甚事!” “我……” “父皇息怒,俞安年纪尚轻,犯了错误尚可以弥补。”方晏清立刻拱火,“父皇可不能因为小事气坏了龙体啊!” “还小事?你这好弟弟,都把手伸到岭南帮里去了!” 此事压根无可辩驳,方俞安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回陛下,臣,臣不敢与逆党有所勾结。可能是处理些州县事务时,与他们,他们有些关系……” 方效承压根没信:“有些关系?那是多少关系啊?已经到了你可以做假账的地步了?!” 方俞安张了张嘴,然而话未出口。片刻的沉默,便被方晏清占了便宜:“父皇息怒,这州县里鱼龙混杂,俞安难免犯错。” 赵天明公然反对:“四殿下这话在下觉得不对,既然晓得鱼龙混杂,那更应小心谨慎,毕竟这十万两的账可不是谁都有胆子做的。” 什么意思?方俞安心里一凉,不只是冲他,还要顺手把严彭也办了? ……说不准现在已经办了。 常安现在担心的也是这个。 “就算是飞鸽传书,那也只能到燕云。那边现下正在战时,就算有海东青也得被拦下来。”钟雨眠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信鸽早就消失在了视线之内,“不晓得几时能到……” “不管了,生死由命。”常安很少会说类似天命的话,可见这是没甚办法了,“还有,赵天明到底查到了些甚,你晓不晓得?” 钟雨眠摇摇头:“不过……可能和岭南帮有些关系。” “岭南帮?”常安惨叫一声,“不是吧,这,这谁敢碰啊?” 钟雨眠轻叹一声:“据我所知是这样的,而且赵天明好像还找到了那几个白家的人。” 常安脸色都白了,然而只是片刻,他便咬咬牙,做了决定:“那几个人你能找到么?” “能……但是我若是动了,赵天明一定会晓得。五殿下在宫里不得被咱们害死!” “现在赵天明入宫了。”常安下了决心,“走,找到他们,现在只能这样了。” 然而两个人刚从小门出去,却被一个人迎头给堵上了:“常镇抚,武宁郡主。” “你是……” “在下……刘轻水。”刘轻水行了礼,“听闻在下之岭南帮惹麻烦了,特来善后。” 常安一哆嗦:“那你晓得湖州的假账是怎么一回事?” 刘轻水摇摇头。 常安一下火了:“那你来善屁的后!这东西快把方俞安害死了,我们一点抓手都没有!” 钟雨眠拦了他一下:“长安!呃……刘轻水,你是岭南帮里的人?这笔账你看过么?” “在下看过。虽然不晓得假账从何而来,不过在下有妥善解决的办法。” 两人眼睛一亮。 “在下担下所有罪责,以死无对证之名,解救五殿下的困境。” “不行!”钟雨眠毫不犹豫地拒绝,“你死了更说不清,到时候赵天明反咬我们一口……” “武宁郡主,在下说的……是已经担下了全部罪责。” 几个人一时都沉默了。 如果这时候忽然有人跳出来,说其实是自己办了所有的事,和方俞安无关,那么没人会信。但如果把方俞安放到一个助纣为虐的位置,似乎就能有所缓和,至少会比现在好。 可是……代价是一个人的命。 “怎么办?”钟雨眠拽拽常安的衣角,“时间要来不及了。” “二位,无需犹豫了。”刘轻水的神情十分平静,好像不是他要赴死一样,“在下已将一应物事都准备好了,只是来告知常镇抚一声。” 常安始终默不作声,钟雨眠忽然想起他适才的急切,可能……这俩人想的是一条路子! 钟雨眠的后背蹭蹭地冒冷汗:“不行,这事若是让方俞安晓得,他一辈子都睡不着觉了……我再想想,肯定能解决的。” 然而刘轻水很轻松似的一笑:“旧主没有说错,五殿下日后,定会有一番事业……二位,目下千钧一发,不要再犹豫了。” “那,那您若是顶罪,岭南帮日后如何呢?”钟雨眠开口道。 “有先生在,岭南帮自然无恙。”刘轻水对严彭也有着莫名的自信,“二位,刻不容缓。” 常安终于开口:“既然如此,那便行动罢。” 钟雨眠却急了:“长安!可是……” “在下还有一事,”刘轻水打断她,“请二位务必查清此一事,还旧主一个清白。” 常安说形势千钧一发,还是非常对的。 方晏清和赵天明显然是一唱一和,加上触及到岭南帮一事,方效承怒火冲天,方俞安实在想不到办法让自己脱身了。 于是他采取了一种无赖战术。 对于所有问题,一律我不知道,你们得去湖州查,反正我的事全办好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该如何说了。 按照常理,他不该把事情弄得如此不清不楚,直接往严彭头上扣黑锅可比这方便多了。左右自己脱困,别人的麻烦让别人自己解决。 可从一开始,方俞安就绝口不提严彭。 然而有些人耐不住高阁老的嘱托了。 “陛下,在下记得严彭其人亦在湖州任职过,而且此次西九州县的假账……便是他在任湖州时的记录。”赵天明直接提起,“想来,五殿下一直说自己并不清楚其中内情,也是有道理的。” “按着指挥使这么说,那彼时所有在湖州的人都有嫌疑了?”方俞安反问,“难道要一个一个查一遍?” 赵天明轻笑一声:“未尝不可。怎么,五殿下是怕在下查出甚你不满意的物事来?” 方效承拍了拍桌案:“方俞安,朕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还学会回护逆党了。” “回陛下,臣并非回护逆党。只是臣并不知何时与岭南帮扯上联系,亦不知……为何臣从未到过西九州县,可指挥使偏要认为是臣做了假账。申辩一二,请陛下明察。” 方晏清板起脸:“俞安呐,这与逆党勾结可不是小事,你倒不要紧,若是伤了皇家的颜面就不好了,你可想想清楚……难道当年刘凤枝就是这么教你和父皇说话的么?” 方俞安忽然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那神情绝对不算友好。方晏清一怵,然而很快就硬气起来:“如何,我说的不对?” “栖梧先生的大名,不可出自你口。” 方晏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时竟不晓得这话如何接下去。他还是第一次见为了个称呼而如此发作的人。 哼,净弄些细枝末节,如何成大事! 忽然,李仁又进了殿:“万岁爷,这殿门口,有位赵指挥使的的人求见。” “陛下,那是臣派去搜捕白家逆党的人,这会来怕是有结果了。” 方效承像是恨铁不成钢似的,狠狠剜了方俞安一眼:“宣。” 然而那人进来时惊慌失措,还脚下一滑,直接给方效承行了个大礼。 他不是第一次面圣,而且,赵天明的人,能胆怯到哪里去。这样慌张,恐怕是出事了。 “陛下……微臣,微臣奉陛下与赵指挥使之命,搜捕白家逆党。”那人说话磕磕绊绊的,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可是,可是微臣等办事不利,没……没抓住活的……” 赵天明一皱眉:“逆党畏罪自杀,这有何奇怪的,你为何如此慌张?” “不,回陛下。那人是北客来戏子刘轻水,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畏罪自杀,还有……”那人从袖中抽出了一封血书,“还有这个。” 赵天明忽然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李仁接过血书,递到了方效承面前。 钟雨眠还在宫门外焦急地等着,她的眼眶还微红,可能是刚刚哭过。 “郡主,您上来歇会?”常安在马车里冲她招招手,“一直在那来回走,您不累啊?” 钟雨眠瞪了他一眼,随后疾步走到马车边:“长安!你是没心肝的吗!” 然而常安并没有被她的情绪感染,一把扼住她的手腕:“武宁郡主,我请你冷静冷静。人命已经没了,我们得像个法子让他死得有些用处。” 钟雨眠的眼眶又红了:“可是他……” “郡主,你在战场上总杀过敌罢?”常安压低了声音,“那时见血不怕,你现在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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