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时不时路过二人门口,听得当中谈话,还会略出提议。 虽提议不能言明,是点到即止,且想法清奇怪诞,是常人之不能想及,却时常能让王桓谢宁茅塞顿开。 今日晨起大雾,谢宁只好等到午后,正阳微扫水汽后,才到后山采药。 王桓仍是一人在屋内,面对着屋中满挂的地图,及桌上地上散落四周的纸张,他正坐在桌后,双手抱着暖炉,桌上墨砚下压着一小张信笺。 信笺上只有四个字,但王桓是从昨夜看到此信笺,便一宿难眠,而今日更加是天未亮便起来,之后一直坐在垫上,皱眉沉思。 周雪纯进来时,王桓也没有回头看她,若放着往常,王桓定会笑着转头,戏说道“不知先生大驾光临,有何指教”,然而今日他却是一动不动,脸色异常沉重。 周雪纯也不意外,走到桌边,将还冒着白烟的瓷碗递到王桓面前。 王桓略有意外,头往后微微退开,看到碗中是漆黑一团的药后,更加是不敢置信地觑向周雪纯。 周雪纯没好气道:“你放在灶台的药忘记拿来喝了,我瞧见给你热了,赤小豆相思子我分不清,药得按时喝,我还是知道的。” 王桓此时是更加的意外,正要开口与她玩笑一番,怎料周雪纯的耐性已到尽头,她顿时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拿不拿去!?” 王桓只好赶紧将碗拿来,用小勺匀着里面的苦茶,刚勺起一口送到嘴中,周雪纯忽然沉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王桓说完,将勺子轻放桌上,然后双手捧着碗便将药一口气喝完,因药太过苦涩,咽下后王桓还皱了皱眉,才看向周雪纯,笑着问道,“怎么,雪纯姑娘,是还有什么要指点在下迷津的吗?” 周雪纯明知王桓此话大有玩笑之意,却不如平时般闻言暴躁,她只是摇摇头,余光扫了桌上那张信笺一眼后,才将目光移到王桓脸上。 王桓见其如此,微微笑笑,说道:“姑娘不必担心,我与知行并非无赖之人,离开前定会将房屋整洁如初,才交还到姑娘手上。” “王桓,屋子乱了,是可以重新整洁,是还可以回到原来的模样,那是因为日月不与土木,就算日后尘归尘,土归土,不过就是房屋一间,它不会感到伤心,会为之感到伤怀的,终究是人。”周雪纯脸上是再无往日的嚣张自傲,反而大有关心则乱之态。 王桓意识到周雪纯并非再与他玩笑,他也将方才故意摆出的玩笑模样收起,将信笺捻起,往旁边火炉中送去,目光停留在不断溅起的火星上,淡然缓缓道:“不出此月,便会离开。” 周雪纯看着王桓侧脸,无意中看到他左脸鬓边一道伤痕,她皱了皱眉,又望向王桓眉眼处。 自王桓谢宁居于此地,平日间王桓皆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是甚少见到他如此时的严肃,周雪纯心中轻叹,才问道:“你是想到办法的,你还在担心什么?”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周姑娘一样,拿得起,放得下的,”王桓这时却忽然苦涩笑了两声,回头斜眼看向周雪纯,继续说道,“在下从前轻狂,是可为达目的,而不顾良心,不顾后果,以为是只要最后求得所谓天下太平,纵是双手染尽人心血,仍是值得。” “只是后来人心血温热沾手,却冰凉凝固后,才发现留下的腥臭褐红,是这一辈子都洗不掉的,便是这时候才开始明白,在下也不过常人,在下也不过血肉之躯。” 王桓说着此话时,是温和地注视着周雪纯双眼,只是他话语刚落,周雪纯却忽然不屑地摇头蔑笑道:“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便是矫情!从前从师父那里听得你名字,师父是将你夸得是惊世之才,我从前还时常争辩,世间除去周氏后人,还能有谁能称为奇才?如今依我看来,所谓才情才情,便是你才可勉强相比,便是“情”字之上,你那是连比都不配与我师父与我祖师爷相提并论了。” “在下此生不争不抢,无功无名,无才无德,不过是借得世人一声谬赞,才有幸能从你师父口中得到提及,便是在下本人,是从来不曾与赫赫有名的周氏相比。”王桓边说,边笑着从边上拿过两只小茶杯,分别放到自己和周雪纯面前。 “无才无德,倒是说得不错,”周雪纯点头表示认同,本还想继续挖苦,却见王桓强颜欢笑已快到尽头,她也不好再继续,努努嘴,才认真说道,“便是无才无德之人,能心安理得活一辈子,也是仗着问心无愧四字吧。” 王桓拿着盛满清茶得茶勺顿了顿,没有说话。 见王桓也只是强行撑着一微笑,周雪纯也不再与她他插科打诨,抿了一口茶,将杯子放下后,才义正言辞地说道:“柔化之事,你不必担心,只管走你的打算。” 周雪纯说完,拿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后,便起身往外走去。 王桓转身看着周雪纯背影从门外消失,他沉重地落下眼皮,长叹一声。 问心无愧,问心无愧。 四月十八,怡都,小雨。 南境众诸侯王集体谋反一事仍未得出一尚好应对方式,谢文昕过去这些月间是越发焦头烂额。 便是今日又有一消息传进,是让整个朝廷再次沸腾。 柔化老旗王忽然病逝,其独子,郎星彧,为继位旗王。 作者有话说: 这张开始,进入最后一部分的高潮。 很,多,伏,笔。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天下终乱,临风痛心求王侯◎ 传入京中消息, 乃三月三十,柔化上灯祭祀当夜,老旗王忽然神去。 跋氏度氏两族早已是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如今等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天丧号角吹响,两族甚至不等天色明亮, 便带领着各自的兵马直冲郎氏领地,为抢占先机。 结果当二者在郎氏门口针锋相对要进入郎氏领地时, 那带着诡异可怖面具的大祭师忽然从老旗王帐下走出。 跋度两位旗主对是万没想到大祭师会在此出现,二人不由皆顿了顿, 却不停又以郎氏无后人继位, 按照柔化历来规定,应是由有能者继位接之为由, 要立刻进入旗王领地, 让柔化十八旗子民出来选出接位旗王。 谁知就在他们争论不休之际, 郎氏帐中的门帘忽然又被从里掀开,二人本不以为然,却各自的手下皆大吃一惊, 立刻拉住自己旗主。 只见从帐中走出的郎星彧, 身上是柔化旗王荣装, 容光焕发, 气度不凡, 脸色不怒自威,镇定自若地走到二人马下, 抬头轻扫二人一眼。 郎氏少主郎星彧忽然出现在柔化大地一事,不仅在柔化境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便是传入朝廷, 也是如巨石落水, 卷起一阵狂浪。 以质子身份,在京城安分守己十几年的梁显扬,此人甚至连平日在京的柔化活动也不予参与。 在众人眼中,大家甚至忘了梁显扬本是从柔化而来,早已视其不过普通京中养尊处优的公子,更有人昨日才在胡八街上见到他游走。 如今却传,此人此时此刻,竟是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的柔化外境上,还当上了柔化旗王,统领西北数万子民。 朝廷之上一众朝臣还未从南境事变当中回过神来,本在过去月间,众人面对着日日传进京中南境各国的走动,皆是焦头烂额。 如今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在今日早朝之上,连一贯遇事镇定的简临风,也只是一直皱眉,未有一言。 而谢文昕更加是早已心力交瘁,早朝之中无人敢在此时随意谏言,谢文昕无奈之下,也只能问了几位重臣之意,得到言辞却皆是空虚,引经据典,却只言不提解决之策,实是华而不实。 谢文昕看着殿中群臣,是老朽明知危急而不敢言,也是新贵心存侥幸而不知言。面上老生百态,只知你我相觑,却鸦雀无声。 当中是有李凤勤仍是提出,如今当务之急,是应立刻更派人马至燕西边关去镇守,加强边疆防范。 是因京中兵力尚且还在复苏之中,若派兵至西北,又必须留有兵力守护京城,是难以再有更多人马能再派往南境,如此一来,是实应立刻与江下各诸侯王联系,请求支援。 李凤勤之意,是若谢定章出兵,定是先东行至央江一带,其意旨在京城,定不会愿意与江下的兵马有冲突而浪费兵力,至央江之后,再顺央江北行,过淮江,再直捣京师。 而是如此,如今最恰当之法,便是与淮南王联系,释其兵权,让其带领其余江下藩兵先行压制谢定章带领的南境蕃兵。 李凤勤此建议,其实众人皆知,乃如今最好的可行之策。 只是当中涉及求助藩王且释放兵权,谢文昕是一月之前才二次削藩,在兵权一事上更加是大有限制,若如今又忽然出尔反尔,且不说朝廷威严有失。 更加是因为要面对的,是淮南王,谢宁。 李凤勤此言一出,殿上虽人心如镜,却仍是无人敢出来支持或反对。 众人皆将目光偷偷投向谢文昕,见谢文昕脸色凝重却也不言,便更加无人敢在此事上多做口舌。 最后是只有孟远庄再进言,但他只是说梁显扬虽是偷偷离去,但北府之内近月以来,仍有人在操持,如此看来此人对京中熟悉,不得不防。 孟远庄之意,是应立刻派出明校府,对北府进行查封,先将里面的柔化替身在府上禁锢,以免此人再与柔化传递消息。 谢文昕此时已是再无更好的决策,便只能先应了孟远庄之言。 让温剑立刻带着明校府的兵马去围守北府,对于李凤勤的谏言,道仍需斟酌,之后留下连秋李凤勤简临风等人后,便散去早朝。 温剑从文英殿离开时,微微回头看了被留下的何联一眼,何联亦不经意地点点头,温剑才快步离开。 当天傍晚,北府内正堂中,滕裴脸上再无带着梁显扬的面/具,正面对着西北方位双膝跪着,朝着院中能见的金黄夕阳,行了三个柔化至大的礼,然后笑了笑,露出一边虎牙。 他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匕首,垂头凝视,最后骄傲地说道:“阿爸,阿叔,阿裴绝不辜负万源神的厚爱,阿裴神去后,一定能够随万源神去的。” 滕裴说完,骤然将短匕首猛地插入胸膛,一股炽热的鲜血涓涓流出。 很快,滕裴便倒在血泊之中。 简临风自午后从宫中而出,便一直觉得事有不妥,却难以说出当中哪里不对,甚至没有坐上驴车,反而是自己一步一步往文南里走去。 而至今晚,他独自坐在书房,看着桌上凌乱的奏表等纸张,眉间一直紧锁,只觉得心烦意乱,心中总带着不好的预感。 忽然从院中而过一阵冷风,过堂而吹至他脸上,他顿觉灵台一清,却心中一震,忍不住低声喊了句“糟了”,便快步向外冲去。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93 首页 上一页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