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心中所思偷偷告诉了最亲近的姨娘,姨娘便用手帕捂着嘴笑,叫他千万别告诉爹爹,只是说,你等他长大,也等你自己长大…… 可是她的瑛儿等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离别,如今这人形销骨立,好似一阵风就能带走他。她想起瑛儿寻了他那么多年,在一起不久后,却是浩劫连连。 隋夫人走向林清,慈爱地笑,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坊间的那些流言,“饿了吗?姨娘给你去做吃的。” “好……” “秋日的蟹肥了,给你蒸上一只,可不是姨娘不舍得,你体寒,不能多吃,姨娘再给你煨点鸡汤,做点果子点心什么的,瑛儿寄的钱我一人都用不完,刚好,这回都给你补身子。” “谢谢姨娘。” “你这孩子,何必跟我说谢,不嫌弃姨娘就好。” “怎么会,您……您是母亲。”林清动容道,他已经很久没有说出这两个字眼。 隋夫人深深凝望了林清一眼,走上前握了握他的手,“好,好……” 话语刚落,已是泪眼阑珊。 —— 林清离京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齐桓耳中,在他面前坐着冯延年,冯延年瞅着齐桓,见他不露声色,只是嘴角噙着一抹笑。 “所以,齐大人是什么打算?” “我么?”齐桓看了一眼冯延年,“我自然没什么打算。” “那些亲王郡王们都等着您呢,程菽要变法,高子运要加入,保不齐过一阵儿,隋瑛就回来了。”冯延年试探着说。 “嗯。”齐桓点头,“这事不能再拖延,听闻林见善病了一个夏,陛下为了让他开心,还特意为林可言正了名,如今人在江南,想必是顾不上京城里的事了。要做的事,就得赶紧做。” 冯延年自然不知道齐桓具体要做的是什么,但他一直知道齐桓想要主持变法,程菽就是他最大的阻碍。 冯延年也隐约感知到,齐桓对隋瑛有些芥蒂,不知为何,再风轻云淡,一听到隋瑛的名字,他还是会有所动容。 只是几乎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冯延年越发谨慎了,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也不想参与,齐桓要的,他牵线搭桥,齐桓不要的,他沉默便是。 只是,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几何时,他冯延年哪里将齐桓放在眼里过? 再聊了几句,冯延年就起身告辞了。齐桓独自思索很久,他似乎在犹豫什么,这时,一阵穿堂风倏忽而过,吹起了他的发丝,吹灭了满堂的烛火,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中,齐桓露出微笑。 他下定了决心。 翌日,静悄悄的宫道内掠过一道落寞身影,沅儿在宫内有充足的自由,许是皇帝的歉疚,他身为男子,却能行走于后宫。可后宫也冷清异常,毕竟慕清帝只拥有一位皇后。 一个独居的、未曾被宠幸过的皇后。 沅儿很想看这位皇后长什么模样,他在凤熙宫外踱步终于被宫人发现通报到了皇后的耳里,于是皇后出现在凤熙宫大殿的门口,两人在见到彼此时刻都吓了一跳。 沅儿想,世间竟有如此雍容华贵的女人,是他从未见过的端庄与美貌,可就连这样的女人都不能得到皇帝的心。 奚今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皇帝的心里,竟装的是那个人,她为她的大哥感到一阵悲伤,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法子能让大哥回来,她想大哥许是要在边疆蹉跎一生…… 两人一里一外,凝视彼此,最终奚今款款走下宫门,来到沅儿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沅儿。”不知为何,沅儿很想哭。 奚今微笑,朝他伸出手,沅儿看起来很瘦弱,有着相似的面庞,却完全是不一样的神情,“你吃过烤银杏吗?” 沅儿摇头。 “方才宫人烤了很多银杏,我过去最爱吃,你要不要尝一尝?” “好。”沅儿红了眼眶。 奚今哀伤地微笑,牵起了沅儿的手,沅儿吓得缩了缩。 “你怕我么?”奚今问他。 沅儿怯生生地摇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 “哭什么?怪可怜的,你多少岁?” “快十八岁了。”沅儿说。 “他没有照顾好你,你看起来很瘦。”奚今也有一些哽咽,“你很伤心吗?” 沅儿点头,却又迅速摇头。 “和姐姐一起罢。”奚今说,“在这里,我们还有漫长的后半生…… ” 沅儿哆嗦着嘴唇,他想起了记忆中早已模糊不清的母亲,他跪下身,抓住奚今的裙角,掩面啜泣,继而又嚎啕起来。奚今听着他的哭声,难过地看向天空,深吸一口气,泪水便从眼角滑落。 两只笼中鸟的相逢时刻,齐桓正从文渊阁里出来,他将几封信交到一名太监手里。 这几封来自于驿站的信件被送到崇宁殿,萧慎翻阅这些信件后,龙颜大怒,当日下午,锦衣卫率人提审宋知止,宋知止一脸茫然地跪在了崇宁殿前的广场上。 殿内,金瓜不住小声安抚着萧慎的情绪,可那信中内容,就是金瓜看了也是不禁咋舌。 这宋知止怎么敢在给戍守边疆的将军的信中写毁谤圣上的话语? 当然了,金瓜不知道宋知止和奚越的关系,但萧慎心知肚明,他知道正是因为宋知止和奚越之间的那份感情,他才说心里话,说真话。 “杀兄弑父,有违人伦,欺辱良臣,有违君道,昔日自己舍身相救,却不知换来如此悖逆之行,如今国本不安,边疆动荡,外敌皆有趁虚而入之势,大宁朝外强中干,百姓苦不堪言,想必是报应不爽,那林见善,也是病入膏肓…… ” 萧慎重重摔了那信,怒火中烧,险些站立不稳。 自从即位以来,他宵衣旰食,日日早朝从未缺席,为了应对东州战事,他想尽了法子,多日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民生多艰,他也时常催促程菽进行变法改革,严控土地兼并,改革宗禄制度,他尽全力为其开路,保驾护航,可程菽囿于所谓纲常礼教也迟迟没有动作。 难道他这一生,都无法将功抵过么? 难道他奉献所有,都无法被认可为一位真正的皇帝么? 萧慎痛苦地跌坐在宝座上,以手抚额,呼吸之间,全是沉重。
第136章 我带你回家 天空中细雨如丝, 宋知止浑身湿透,跪在殿前已是一天一夜,程菽为了心爱学生的求见也被萧慎拒绝, 只将宋知止写给奚越的那些信件扔在他面前。程菽沉默读完后依然坚持求见,却被勒令不能再入殿半步,只能落寞离去。遥遥看着雨中的宋知止, 他只希望学生能够熬过这一劫。 宋知止浑身发颤,被冻得嘴唇青紫,他跪在殿前,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竟执拗地不肯认错。头发一缕一缕地黏在脸上, 道道水痕划过,面色惨白,宋知止却咬紧了牙关,定定凝视眼前地砖, 不肯求饶。 殿内,萧慎来回踱步。面对臣子的固执,皇帝的怒火似有冲天之势, 萧慎想不明白,他们这些人, 过往也对先帝多有成见,为何自己满足了他们的愿望,他们却依旧不依不挠? 君臣对峙之间, 雨下得下了些, 噼里啪啦地打在石阶上,天色渐暗,金瓜站在殿门透过窗棱朝外张望着, 脸现担忧。 再回首看了看皇帝,金瓜也是黯然。宋知止当初在江南对萧慎有救命之恩,他虽样貌文弱,性子却十分倔强。如今不畏生死在这里与皇帝对抗,无非是为了心底的那口气,那口不能为老师出、为隋瑛出的那口气。而萧慎却并非石头心,金瓜知道只要宋知止肯低个头,认个错,这个事情就过去了。毕竟跪在这里的是宋知止一人,却也不是他一人。在他身后,还有程菽、方徊等清流。如今登基不足一年,与肱骨之臣悍然对抗,得不偿失。 而这些人,也是大宁朝的中流砥柱。 金瓜幽幽地叹了口气,只听外边传来一声同报——“兵部尚书齐桓求见——” 萧慎脚步一滞,转身道:“宣见。“ 齐桓走进崇宁殿中,跪下身后呈上一封奏折。 “这是东州近半月的战报,还请陛下恕罪——” 萧慎拿起战报,阅读后面色入土,不禁喃喃:“奚越没能守住,丢了一个县…… ” “都是臣的过错!”齐桓朗声道:“臣作为兵部堂官,没能够鼓舞士气,发挥出骑兵队伍最强的站立,贻误了战机……“ 萧慎斜乜齐桓,“你是说,是东州军队的士气受了影响?” 齐桓以额触地:“这也是臣为什么特别关注宋大人那些信件的原因,战况危急时刻,宋大人不住给奚将军写信,若不是臣最终狠下心来截取了这些信,真不知道其中竟写着这样大逆不道之言,奚将军看到这些文字,也难免受影响……只是,想必奚将军对此等言论也是不屑一顾,都未曾回信…… ” 奚越当然回了信,只是那些信也都被齐桓所截取。他的目标是宋知止,他不能让奚越受影响。奚越关乎于东州的安定,东州不稳,他这个兵部堂官的位子也坐不安生。 萧慎冷笑一声,极尽嘲讽。 “也罢,也罢……”萧慎气急,连双手都在发颤,“若不是他当初对朕舍命相救…… ” 萧慎深吸一口气,对齐桓说:“安抚东州军兵,着令奚越在一月之内必须收服那一个县,辎重等补给一定要跟上,朕上过战场,知道饿着肚子作战是什么滋味!” “臣遵旨。” 言罢齐桓退下,走出崇宁殿,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雨幕中濒临晕厥的宋知止,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撑伞朝文渊阁走去。 萧慎深吸了一口气,却猛地咳嗽了两声。金瓜连忙过来给他顺气。 “主子,也不是得什么都事必躬亲的,日日如此,身子哪里受的了…… ” 萧慎摆了摆手,接过手帕擦了擦嘴角,塞给了金瓜,兀自走向殿门,看向雨中的宋知止。 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对他。 也许在齐桓到来之前,宋知止晕倒在这雨中便是结束的话,可来自东州的战报无疑在年轻的皇帝心上狠狠一击,他知道自己不能太过仁慈。 于是他凛冽起眼眸,对金瓜说:“有扰朝政,仗刑二十。” “嗯?” “廷杖二十!” —— 宫墙外,一身长随打扮的宋步苒被侍卫、太监们堵在甬道中,她先是以程菽名义进了文渊阁,又打文渊阁往崇宁殿的方向跑。可她这身打扮很快就引起了宫人们的注意,不出所料就被摁在半道上,若不是他出示了程菽给她的牙牌,又在挣扎过程中弄散长发显露出女子模样,定是会被当成刺客当场毙命。 她一边哭喊,一边哀求这些人放了自己,她的手掌在地上磨破,无昔日的骄纵,宋步苒跪在地上给这些宫人们磕头,不住哀求许她去找她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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