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他们的背后顷刻吓出了冷汗。“噗通”一声,不知是哪位臣子率先跪在地上请罪。 定睛一瞧,原是凌楠。他声泪俱下:“陛下,臣护驾不力,臣心有愧疚,还请陛下责罚于臣!” 言罢,他重重磕头在地,不一会儿就见了红,糊了满脸。他这副模样看起来愧疚不已,就差以死谢罪了。 其余言官见状也纷纷效仿,一时间帐篷内充满了嘈杂的哭喊声。 李幼听得脑仁都快炸了,他连忙安抚道:“朕知各位爱卿的拳拳之心,方才的事谁也没有料到,反应也不过来也是正常,朕不会降罪于你们。太医看的如何了?” “陛下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好了。”医官道。 李幼点点头,给出了他们最想听的承诺:“朕的身子无碍,你们也不会有事。孙相现在在外头忙着,爱卿们若无事,便去帮着点孙相。医官也不用在朕这里守着,去给受伤的人瞧瞧。朕乏了,都退下吧。” 得到了天子的许诺,言官们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同行礼道:“臣告退。” 言官走后,李幼强装的镇定一下子散去,他闭着眼倒在椅子里,攥紧了扶手。 喜宝瞧着泛白的手指还微微发抖,安慰道:“陛下,咱们已经无事了。” “无事?”李幼喃喃道:“以后只怕会更多。” “陛下乃天子,天子脚下俱是臣子,天威之下,那些个居心不良之人定会被消灭个干干净净。” 李幼今日没什么心情听他的安慰,淡淡道:“你也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那奴才就在外头守着,等陛下吩咐。”喜宝道。 待喜宝离开后,李幼才睁眼,脑子尽是孙珩行拉弓射箭的画面。 这是他第几次救他了? 数次了。他都记不清了。 难言的情绪在胸腔里不上不下,刻意忽视的东西总会因孙珩行的举动生出期待和渴望,又因他的决绝感到失望和落空。 爱、恨、怨交织在一块,他都快分不清了自己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感情去看待孙珩行这个人。 李幼从贴身的衣物里掏出一块失去光泽的金锁,金锁上刻着“长之”二字。他摩挲上面的字,逐渐出了神。 * 有了白天的先例在前,夜晚猎场巡防更加森严。 虞防嚼着辛辣提神的叶子,复盘着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直到李幼掀开帐篷从里面走出来。 他吐掉叶子,问:“陛下要去哪?” “去看陶嵩。”李幼道。 剑眉拧在一块,虞防道:“陛下何不先去看孙大人?今日之事,猎场人仰马翻,孙大人连伤都未来得及处理,就跑去收拾烂摊子数个时辰,眼都没合上片刻。陛下贤明,应知先去慰问谁。” 虞防的语气恭敬,话里却有不满。 跟谁就像谁,虞防的行事作风果然沾了点孙党的特质。 李幼虽习惯了类似的话,却还是被他的话刺到,故意道:“你既然说了他操劳许久,想必才歇下不久,朕又何必去扰他休息?朕不会治伤,只有医官会治疗。喜宝,你带上医官去给孙相瞧瞧。” 吩咐完,他转过头,笑了笑:“虞卿觉得如何?” 平常见惯了李幼鹌鹑似的样子,如今咋一见他这副反击样子,虞防忽觉有点意思,道:“陛下之意,臣岂敢异议?” * 陶嵩的伤已被医官们处理妥当,正捧着药喝,见李幼来了,作势就要参拜。 李幼连忙按住欲要行礼的陶嵩,“你有伤在身,不必行礼。好些了吗?” “多谢陛下关心,臣好些了。” “朕没想到你一回来就遇到这些事,实在出乎朕的意料了。” “天灾人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陶嵩道:“陛下不必介怀,臣自有办法化解。” 李幼点头,过了会才道:“今日你出来的时候,说孙珩行还在林子里,你入林是撞见他了?他可有对你做什么?爆炸一案是冲着你来的吗?” 陶嵩仍旧温温和和,“我入林之后确实是遇见了孙大人,那时候我与大人碰面过后就各自离去,只是没过多久,山里发生爆炸,有数十名蒙面之人杀了不少人。我逃出来时,正巧撞见孙大人,所幸大人拖住了他们,我才那么快逃出来。只不过——” “不过什么?” 他迟疑了下,“我因担心孙大人会落下风,便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个黑衣人似乎没有对大人动手,反而毕恭毕敬的。” 见李幼眉头微皱,陶嵩接着又道:“后来见大人狼狈出林,我想大概是我多心了。 “今日的刺杀,臣实在对不住陛下,没能挡在陛下身前,反叫陛下舍身护臣,臣实在愧疚难当。” “你是朕为数不多的可信赖之人,朕自然不会希望你出事。” 陶嵩与李幼对视,眼神柔和,“可臣亦不希望陛下出事。今日陛下推开臣,臣那时心急如焚,宁愿我再多一寸伤,也不愿你身上有一点伤。” 说到最后,李幼听得一怔。他不喜君臣相称,更喜好友之间平等交流,陶嵩以臣自称的关心,他并不喜欢。只觉得二人之间过于生分,总有一层隔阂。 若非陶嵩改了称呼,否则李幼心中并不会掀起多大波澜。 “你我”拉近关系,李幼放轻了声音:“好了好了,我下次会保护自己的。啊,对了。你对此次的刺杀怎么看?” 陶嵩道:“我觉得与策划爆炸一案之人有关,兴许是想借爆炸掩人耳目。” 李幼摇头:“我想了许久,刺客那边应该不是他们派来的,他们现在没理由杀我,不然也不会救我。前几日凉州来信,说有流民借着‘天子无道’的名义招收人才,自组军队。凉州镇压无果,那支队伍越壮越大,如今他们改名为火威军,与凉州僵持不下。我想,应是火威军派来的人潜伏到羽林军中,借着混乱临时策划的刺杀。 “至于爆炸一案,从火药运到猎场,又到安排刺杀,这其中关节定不能出岔子,所以那个幕后者定是朝廷之人。陶嵩,我说的对吗?” “陛下想得很全面。”陶嵩伸手摸了摸李幼的后脑,脸色在李幼看不见的地方变得阴晦,他意味深长地道:“臣真的很欣慰。” 第19章 挑拨离间(2) 孙珩行脱去脏掉的衣裳,裸露的上身添了不少的新伤,全都结了痂。 沈默打来一盆清水,将帕子浸湿又拧干后交到孙珩行手中,道:“主子,陶嵩那边行动失败,以后要杀他只怕更难。” “这事有古怪。”孙珩行仔细擦去血污,“我原以为他策划爆炸是为了逃生,但奉意调查出来的火药量太多,他若是想制造动静,根本不需要这么大批量的火药。 “除非他们一开始是想找什么东西,不得不用这么多的火药,又因撞上了冬狩的日子,碰巧我又准备杀他,于是他们改了主意,将计就计点燃火药,转移注意点。” 沈默想了会,道:“据说太祖起家时,曾在这里挖到过矿石,但为掩人耳目就说是见到了麒麟,他们会不会是想开采矿石?” “是有矿石没错,但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挖空了。”孙珩行一顿,忽然道:“沈默,你还记不记得先帝修建登仙楼时求卦的反应?” “先帝大怒,下令处死了所有知情卦果的人。” “不仅如此。”孙珩行放下帕子,拿起金疮药涂抹,“先帝当夜还下令去和明猎场地底建了一座黄金宫。” “他们想要钱养活徐州的私兵?” “是,也不完全是。那黄金宫里还秘密放了一样东西,奉意的另一半令牌。” 沈默感到惊诧,孙珩行伤口沾上药膏,痛得眉头微皱,继续道:“当初康帝因鼠蚁侵山,王朝颠覆一卦辞而秘密创立奉意去清除意图颠覆晟朝的逆贼。 “康帝将奉意一分为二,以持有阴阳令牌者为主,阳牌为天子掌握,阴牌由帝王选中的臣子掌握。而康帝当初选择的阴牌持有者就是孙家。” 康帝时期,太史占出的那一卦就是棋局的开始。 为除后患,康帝千挑万挑才选中当时并不起眼却异常忠心的孙氏祖辈作为最隐秘的刀剑,替天子找出卦辞中的逆贼,从而除之。 然奉意力量强大,惠帝即位后下令持阴牌者,必须藏身暗处,终身不得面世众人。随后孙氏数代英杰隐姓埋名,致天下皆不知其人存在。 故而天子登基除了玉玺,还有奉意令牌。怀帝时期,天子亲征幽州,抵御匈奴,不慎被俘。怀帝性情刚烈,俘后毅然自刎而亡,奉意阳牌也随之不见。 直至僖帝时期,奉意阳牌才重回天子手中。可僖帝因忌惮卜出的象占之辞,将令牌丢入地宫之中尘封。 沈默听着奉意的秘辛,自觉上前包扎孙珩行够不到的伤口。这么多年,他对奉意的存在一直是一知半解,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孙氏肩上背负了什么。 从奉意成立的开始,这天下包括孙家本身都是一枚棋子,除非卦辞中的预言被消除,否则他们将无休止地对弈下去。 似笑非笑的面容一闪而过,沈默背后顿时一凉,很快又问:“他们如何知道地宫的位置?又怎么得知令牌的存在?” “修建地宫的消息三公都知道,但和明猎场占地数千里,地宫的修建址只有僖帝一人清楚。想必这几年他们一直在排查地宫的位置,时至今日才确定大概位置。”孙珩行思考了会,“至于令牌的事,我想是当年僖帝下旨杀光后宫女子而走漏了风声。故而他们只知令牌可以召集一支强悍的队伍,但这支队伍在哪是什么,他们并不清楚。” 孙珩行说着,忽见沈默神色警觉,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轻盈的步伐往帐篷门走去,刀片被夹在指尖,随时刺向偷听的人。 沈默走到一半,认出了那微开的帘子露出的龙纹衣料,他回头朝孙珩行无声说出“是陛下”的口型。 大约知道李幼是来看他的,孙珩行适当切换了话题,对沈默道:“大批的火药运到猎场这边,又不叫人察觉,实在可疑。你去查各司的火药,看看是哪里的火药少了。还有派南何去查查鹰都王和翎越王最近的动向。” “是。” 沈默应完,见孙珩行沾着茶水写了个“杨”字,他立马心领神会,放声道:“属下有一事要秉明,杨恩宝已死,剩下的该怎么处理?” “把她的尸身丢入乱葬岗。”孙珩行道。 沈默又问:“那陛下那边该怎么交代?” “先瞒着,待到日后再说。” 帐篷外传来一阵轻微声响,过了一会重新安静下来,沈默才道:“主子,陛下走了。” 孙珩行低着头上药,淡淡“嗯”了声。 * 夜深,风凉。 陶嵩预备吹烛睡下时,李幼却折返回来,“陛下怎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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