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方容本无意女子,但为她所救又见她腹部日益隆起,遂生恻隐之心,抛去杂念,一心将她视作妻子爱护。可事态又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数月后,女子留下一封书信,自此音讯全无……
原来女子乃幽冥殿杀手,本欲金盆洗手却反遭组织追杀。池方容救她一命,被她害得家破人亡,如若继续留在池方容身边,迟早祸累对方。
池方容等了女子整整八年。
八年后他离开乾宁,娶妻生子,开始新的生活。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十五岁少年却带着女子凤钗寻来。他不知如何面对,甚至不敢打听女子任何消息,他心知他怕什么,他不能一错再错。
池千鲤望着池方容始终不曾转过的背影,想起母亲将自己藏于雪下时,曾轻抚自己的双眼道:“鲤儿,记住,千万不要对你心爱的人用摄魂之瞳……”
当蛊惑众生的魔姬堕入凡尘,当摄魂之瞳不再用以杀人,而是爱人时,所有魔力便也消失殆尽。
池千鲤并未告诉池方容母亲去世的消息,这个男人几乎被搅乱了人生,无论母亲或自己,都不该再打扰他来之不易的平静。
亲人离世,仇人身死,纵使已非当初的孩童,可现实面前,池千鲤依然无能为力,天大地大无他容身之处。
半个月后,池千鲤快马加鞭赶回了乾宁,前脚踏入府门就被召去了蘅芜轩。他跪于义父脚下时,同样跪在厅中的还有两人。
那时,他尚不知自己的前方将是条漫无尽头的黑暗之路,而三人命运,也在各自选择了入口的同时朝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天水溶洞,一个昼夜不分,冷得犹如冰窟的地方。
自进入那天,池千鲤已不眠不休走了七日……温度一点点流逝,气力一点点消散,而脚步越来越沉缓,意识越来越模糊。“嘀嗒嘀嗒”的水声变成了母亲在耳边的呢喃,他睁开双眼,黑暗中晃动着无数盲剑客的脸;闭上眼,眼底便开出了鲜红巨大的花。他渐渐不觉寒冷,不觉饥饿,在彻底陷入昏迷的霎那,他脑海一片空白,仿佛又回到了茫茫雪原。
及至再度清醒,身下是柔软被褥,守在身旁的是与他居住同一院落的顾栖涯。顾栖涯说,距他进入天水溶洞已过去了十五日。
下地无碍后,池千鲤到面摊吃了碗面,临走放下了两碗面钱。义父将他养大,替他找寻仇人,找寻亲人,是时候该他回报了。
别的义子义女被陆续安插各地执行任务之际,义父却仍将他留在了身边。魔姬恶名扬外,杀孽甚重,摄魂之瞳若轻易示人只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因而需用在关键时刻。于是缙云门的消息传入乾宁后,义父便委以重任,命他拜入门下摸清宁天则底细。
第一次试探宁天则,池千鲤便无功而返。摄魂之术乃迷心之术,对心智坚定者自然无用。他不得不另辟蹊径,将目标转向了少公子宁越。
宁越幼年丧母,父亲管束颇为严厉,他虽资质平庸好歹循规蹈矩,安守本分。可打十年前起,其父性情忽变,对他愿望无不满足,他便也渐渐惫懒,成日结交狐群狗党游玩在外。
宁越三过家门而不入,对新晋弟子并不熟悉,当他第一眼看见池千鲤,还未等对方出声就一阵风似冲去了父亲面前,将人讨来做了“随从”。
色厉内荏,轻薄无礼,宁越纵有无数缺点却也非池千鲤厌恶他的理由,池千鲤难以忍受的是宁越的目光,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爱慕。
池千鲤厌恶宁越,但任务面前,任何情感皆是多余。他与宁越周旋,态度不冷不热,宁越却是对他有求必应。
他问什么,宁越答什么,要什么,宁越给什么。他随口提说姑山深处有一种“猴酒”,饮之令人如临仙境,宁越便溜出家门,一个月后跛着条腿将那猴酒送入了他的手中。他甚少饮酒,只是听沈初行将此酒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不禁心生好奇,结果一杯便叫他丧失了理智。
翌日睁开双眼,池千鲤只觉全身血液都涌入了脑袋。宁越不着寸缕躺在他身边,肌肤布满淤青,脖颈胸口落着点点爱痕,昨夜发生了何事一目了然。原来沈初行口中的“如临仙境”并非酒的滋味!
他头痛欲裂看向了沉睡中的人。正当此时,轻阖的眼帘悠悠打开,他一怔急忙垂下视线,不料双唇一热竟是被对方吻住了。
这个正吻自己的人,半年前扬言要娶倚翠阁崔厌厌,再之前是百花仙练清漪,湖光谷主翁丞钰,鸳鸯刀梁洁……这些人身份各异,性情各异,或男或女,唯一相似便是容貌不俗。
宁越喜欢他?池千鲤摇头。
宁越亲近他,只因他生着张讨他欢心的脸。
吻由浅及深,当那舌尖撬开他齿龈的刹那,他一把推开了对方。他心知不该如此冲动,他不懂自己为何会失去冷静……他甚至未有看宁越一眼便披衣逃离了当场。
他以为宁越从此便将疏远他,然而宁越待他如故,只是望向他的眼神单纯了许多,仿佛是在欣赏美景,仿佛注视一朵花,一样珍宝。可每当他不经意一瞥,就能察觉对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情感。
池千鲤知晓那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宁越很快会找到下一个目标。果不其然,一个月后宁越便缠上了小酒神百里轻舟。为讨好百里轻舟,宁越搜罗各式美酒,不厌其烦登门拜访,再眼睁睁看着美人将美酒扔出屋外。
这些酒大多进了宁越肚腹,他边喝边不忘吟几句伤春悲秋的诗,极少数则便宜了池千鲤。
池千鲤不善饮酒,可更不愿听宁越魔音穿耳。他偶尔无聊去想,以百里轻舟的容色,宁越大抵要伤心两个月。
然而两个月后,宁越依旧不厌其烦地搜罗美酒,其中一坛竟是广聚轩的竹叶青。
广聚轩隶属叶家产业,竹叶青三年只酿得一坛。
宁越如何得来这坛酒,池千鲤不知,他只知如若百里轻舟爱得不是酒是那天上明月,宁越也会摘下博其一笑。
此酒未及送出便被池千鲤一滴不剩喝了个精光,往日他喝醉倒头就睡,那日却异常清醒。他微笑着看向宁越,宁越便如他预料直直走了过来;他笑容加深,宁越便立刻倾身吻他。
比起百里轻舟,宁越或许更喜欢他的脸……
念头冒出的瞬间,池千鲤哈哈大笑,想自己不仅醉得不轻,和宁越相处久了也变得如此人一般愚蠢肤浅!他拥有摄魂之瞳,能迷凡人心,乱凡人七情六欲,容貌对他简直多余,可宁越偏偏被这多余的东西迷得魂不守舍。
宁越呆呆注视着他,咧了咧嘴,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宁越不再搜罗美酒也不再去找百里轻舟,但依然是花园里的蝴蝶,流连花丛之间,飞舞盘旋从不落脚,仿佛每朵都十分美丽,叫他难以抉择,又仿佛没有一朵是他属意的那朵。
光阴似箭,转眼一年。
池千鲤将收集的信息传回了乾宁。义父再三斟酌,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于是精心筹备设下天罗地网,可结果却因崔琢旧疾复发导致功亏一篑。正当义父怒不可遏之际,一条林海溪谷的线索打破了僵局,被安排前往溪谷的叶枕戈,半年后带着银月戟与他在瞿州附近不期而遇。
“龙渊”折剑而归,“银月”断不能再有闪失。
池千鲤始终认为自己是最合适的“祭品”,可义父说他心太软,难当大任。
池千鲤不以为然,他与席岫素昧平生,既不会心软也不会愧疚,可摄魂之瞳说到底只能迷一时人心,并不能当真叫人死心塌地,再观席岫对叶枕戈的态度,“取而代之”为时已晚。
为时已晚,一切即将结束。
倚翠阁中,他一杯接一杯,饮下的是送别之酒。
那晚,宁越将他背回客栈,坐在了他的床畔。
感受着笼罩周身的气息,他不由屏住了呼吸,心跳缓慢而剧烈,他等待许久却没能等来预想中柔软的唇,只有抽离的气息和耳边悄然远去的脚步。他缓缓打开眼帘,双瞳宛如漩涡带着摄人魔力送向了那道背影,直等背影消失才又缓缓闭合。
这样就好,他们理应是更加简单的关系——利用,被利用。
十二月初十,武林盟尚武台。
千般相,纵生不已,万事休,悲喜依旧。
没有叶枕戈,他和沈初行走不出天水溶洞,他们欠他一份情。沈初行选择生死相随,他选择完成对方未尽之责,而当他欲随义父离去时却突然有人拉住了他。
这人简直蠢得可怜。
台上那具尸首是窃取了宁天则身份的魏寻,杀死魏寻的是席温扇后人席岫,布局者乃叶晴,跪在台下恭送叶晴的所有人都参与其中,包括崔厌厌,包括自己。
他与他相视的第一眼便是场预谋。
池千鲤不懂宁越为何阻拦,但宁越眼底的责问却令他醒悟过来,谁人被利用会不气愤?然而他无可补偿,只有张讨对方喜欢的脸,若非这张脸,宁越岂肯任由摆布?
源头在此,他便以此偿还。
刀刃划开皮肉的瞬间,池千鲤看到了宁越眼中的震惊,他或是扼腕世上少了个美人,但天下美人何其多,三五月后他必将重振旗鼓,百折不挠。
时间不紧不慢迈着脚步,寒来暑往,四季更替。
郁郁葱葱的山林间,池千鲤凝视着眼前墓碑:叶晴,乔绿真夫妇之墓。墓碑上的字是义父亲手刻下,刻好碑文的第二日义父便永远睡去。依他生前遗愿,池千鲤将他与女子葬在了一起。
义父从未向他提说自己的过去,但池千鲤感觉得到,义父一生都在悔恨中煎熬,直至终焉才得以解脱,了无遗憾。而他不曾悔恨,却有太多的遗憾,遗憾未能手刃仇人,遗憾与池方容擦肩而过,遗憾没有走出天水溶洞,遗憾……
天不如人愿,不可回溯。
这些年里,顾栖涯曾来祭拜过义父,义父将整个叶家台面上的事业留给了他,也许已不能称之为叶家,因为叶府早挂上了顾府牌匾。
临走前,顾栖涯提起了一个人。
那人三番四次上府中打探池千鲤的底细,顾栖涯烦不胜烦,命楚霜将之驱逐。此后,那人倒是未再露面。
池千鲤有些惊讶,想不通还欠对方什么?绞尽脑汁也只能摇摇头,继续在这鹿山过一成不变的生活。
而今他守孝三年,恩已偿尽。
墓碑前,池千鲤连磕三头,起身朝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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