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离开的人听不到问答,伤春悲秋就太小气了。 付青山以为大师兄已经快要将二师兄淡忘的时候,骤然听到他的呢喃。 “希望他活在我不知道的角落,只要还活着……” 正气宗捐献白银五十万两,吝啬穷苦的宗门人丁稀少,也见不得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唯有黄白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最是合适。 远在惠州的秦姑娘和谢见涯并不知外界发生的一切,但不妨碍他们从四散流窜的百姓中得知全貌。 诸如赤发鬼已经占领了西南至江南沿线,图谋将大夏国土一分为二,皇帝陛下病重,朝政由皇后娘娘把持,大夏危矣! 方流云近一年都在秦姑娘这儿白吃白住,却没听到一句怨言,就是每日里被催着写话本子有点头大。 好在只是写给秦姑娘一人看的,毕竟这世道,没人再有闲钱和空暇去看话本子,何况胭脂公子声名鹊起只是一时,沉寂许久,早已无人再关注他了。 秦姑娘和谢见涯两耳不闻窗外事,才能将小日子过得安逸自在,但真到了这等地步,即便他们不看,也能听到外面的骚乱。 方流云有些忧心正气宗的大师兄和同门的师兄弟,但他确实没本事,只好求助于秦姑娘。 “秦姑娘知道外面的事吗?” “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谢见涯也听到了,只悄悄翘起唇角,复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立即敛起笑意。 “正气宗门人弟子,他们可还安好?”方流云知道秦姑娘的恶趣味,也不打算计较,干脆问出口。 秦姑娘恶意笑说,“你不是已经被正气宗遗弃了吗?打听他们做什么?” “是想看他们舍弃你之后的惨状,还是说,那还有你放不下舍不得的东西?” 这两年来三人相处还算和谐,到底方流云年纪最小,气性也软绵绵的,他藏不住话,时日长久,便把底儿都抖了出来。 他也不是怨恨,只是看着秦姑娘和谢见涯之间若有若无的默契,自个儿也本该是个意气奋发的少年。 可怎么就活成了这样? 也怪不得秦姑娘会这样说,打从被逼着写话本子的时候就该知道,她是个爱凑热闹的。 “我不怨宗门,师父也好,大师兄也好,如果不是没得选,他们不会放弃我,也是我自己不争气,没本事。” “我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的,我不然我被舍弃不就没什么意义了?” 秦姑娘不置可否,话本先生年纪小,笔下已见识过淋漓尽致的爱恨,可把这些逼不得已套用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总还是有些悲哀的。 “正气宗门上下安好无恙,就是破了点财,你师父和师叔云游天下去了,这么说就能安心写话本子了吗?” 方流云露出舒适熨帖的笑意,“多谢秦姑娘了。” 谢见涯乐得看他和秦姑娘之间的对话。
秦姑娘自来都是不肯吃亏的,偏偏方流云不是肯与人争口舌的,倒是经常一套一套的让人没辙。 想来他说的也没错,要是有这么个师兄弟,任谁都不忍心让他遭受苦难,正气宗那时没办法,今时今日的秦姑娘也没辙。 “秦姑娘有什么话还是与谢公子好好说开。” 冷不丁的方流云这样说道。 这几日的谢见涯和秦姑娘之间总有些莫名的翻涌,方流云还当他们是吵架了,可谢公子日复一日,秦姑娘日渐温和,感情深厚,实在搭不上边。 “能有什么事,没事。” 方流云不与她争辩,但也能猜想得到。 二人身份不俗,谢见涯温和,秦姑娘率性,外界兵荒马乱,他们偏安一隅,这等关头,怕是两人都不知该如何。 “世道不稳,等过些日子我可能就要离开了,秦姑娘和谢公子有何打算?” 秦姑娘和谢见涯皆是一怔,继续缩在惠州也行,可那样的话,无论大夏最后到何种地步,他们哪还有脸面立足国土之上? 方流云默默离开,剩下的话还是要他们自己解决。 谢见涯看着近在咫尺的秦姑娘,思忖着该怎么说,秦姑娘也在想蠢书生会怎么说。 “我……我……不能独善其身……” 他这样说,犹豫又坚决。 也许大夏本不是他的责任,但不管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还是与野狗争食的乞儿,国破之后都再难有容身之地。 即便他不是谢见涯,没有白头客荒谬的盛世启元之说,他也不能这样。 外面传来的消息不难打听,江湖震动,各方量力,都在尽心,他不能也做不到冷眼旁观。 秦姑娘早知道如此,在前年的那场战役里她就知道。 蠢书生非但不是胆小懦弱的人,还有颗忠义博爱的心。 “你想做什么?输这样的话暂且不提,可赢了,你猜你的身世会不会被重提?皇室会容得下你吗?”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无所作为。” 秦姑娘笑了,她也不是贪图这点安稳,可蠢书生不一样,他不会武功,身世又随时会被揭发,届时,不管扶南有没有退出大夏边境,他都难以全身而退。 “所以我得跟你说,我支持你去送死?”秦姑娘黑白分明的瞳孔闪着光彩,却是狡黠昏暗的。 “就算明知道……明知道……” 明知道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 谢见涯将秦姑娘揽入怀中,他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可有些事明知结局还是要做。 大夏战局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的加入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他不想退缩,不想做苟且偷生之人。 “我答应你,一定活着回到你身边。” 秦姑娘伏在谢见涯肩头,沉默良久,倏然抬头展颜,“你说的。” 谢见涯感觉到肩头微微打湿的痕迹,继而郑重点头。 “那我也会尽我所能。”秦姑娘这样说。 见谢见涯眼底震惊之色,仿佛肩上湿痕是假象。 她淡漠无言,他也只好苦笑。 活死人肉白骨的传言,秦姑娘的骨血皆是天材地宝,这样的传言。 两年前在秦姑娘销声匿迹之后渐渐消失,可总还是有人记得的,秦姑娘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谁也不敢担保能放她安然归来。 “这……”谢见涯语塞无奈,早知道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秦姑娘担忧他投身乱世后不能全身而退,正如他现在这般。 秦姑娘答应了他,他也不能阻拦秦姑娘。 说来还挺好笑的,两人分明都想着对方能同意自己投身其中,抵御外敌,却都不愿意对方身处危难。 偏偏他们面临的处境相差无几。 知晓自己又被秦姑娘摆了一道的谢见涯无奈,他先说出口的,秦姑娘可以尽情反驳,但她答应之后,她所要做的事,他就没有理由阻拦了。 “那可否请秦姑娘也给我一个承诺?” 秦姑娘欣然应允,“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会活着去见你。” 曾有老人说过,轻言未来之事大多不祥,语从口出,必难践行。 但他们不信这个,他们只相信彼此的承诺。 谢见涯是文人,一诺千金,秦姑娘虽狡诈,但言而有信。 “既然如此,能否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看吧看吧,秦姑娘早说过,蠢书生不是个老实人,这会儿就知道谈条件了。 “我再见到秦姑娘那时,想娶她为妻。”谢见涯红着脸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正上下忐忑等回应,却听秦姑娘轻笑。 一瞬间,他的双眼被秦姑娘双手挡住,指缝连一丝亮光都没透出来,谢见涯的心底却宛如白昼如极光,难以自已地笑出声,将身前人抱起,轻轻转了两圈。 这样大胆的行径,怀抱的秦姑娘轻盈纤细,连笑声都如同仙乐,谢见涯觉得他从没有这样欢快愉悦过。 即便下一刻死去都是欢喜的。 他二十岁遇上的那个狡诈如狐的姑娘,他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在知道自己喜欢她之后,他想过和她在一起的可能有多大,那时候他以为能陪在她身边就是莫大的幸事了。 他的姑娘喜欢他,愿意嫁他为妻,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誓约偕老
“这算不算是再见到?” 狂喜过后的谢见涯将秦姑娘放下,眼前的黑暗也散去,明眸含笑的女子这样说道:“你倒是说句话呀,算不算?” 算! 谢见涯想这样干脆利落回答,但他此时还有些欢喜的转不过神来,红着脸呆愣问道:“那你是答应嫁给我了?” 秦姑娘:“……”怎么忽然又有点蠢了。 “不……不行……” 听到蠢书生犹豫地开口拒绝,秦姑娘还道,这是想到了什么要反悔,却听那蠢书生说道: “三书六礼,黄道吉日,父母高堂……日子太仓促了……” 秦姑娘皱着眉头听他说完,这要是等一趟流程走下来,蠢书生怕是娶不上媳妇儿了。 “你可真是个……”呆子啊! 她当然知道谢见涯想娶她为妻,光明正大,礼数周全,可乱世不等,他们都有自己想做的事,尽管许诺一定会活着回来,可万一呢? 所以秦姑娘不想再拖了。 “择日不如撞日,依我看明日就是吉日,还是说……蠢书生你要反悔?” 言以至此,谢见涯再矫情他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怎么会,只是委屈秦姑娘了。” 秦姑娘没觉得委屈那便不是委屈,她与谢见涯之间甚至都没必要有这些,她被丁竹和易昶养大,那二人也并未成婚,所以对嫁娶一事,她也不甚放在心上,何况他们朝夕相处三年,早已互通心意。 可不知怎地,在听到谢见涯愿意娶她的时候,他心中还是欢心雀跃的。 秦姑娘不明白,这是一生只一次的希冀盼望,唯一的人视作唯一。 墙角偷听的方流云见状唇角不自禁上扬,那两个人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实则内里是一样的人,善良清明,只是秦姑娘惯爱用插科打诨,尖酸刻薄来做外衣,谢见涯更乐意温和平平。 “咳……” 他本也不是煞风景的人,那两人眼睛里都只有对方,但他可还清醒着。 “时下光景不好,裁缝铺子也大都关门了,别说喜服,便是丈许的红布都难买。” “那怎么办?” 秦姑娘说,“那要不就不用红色?” “不行。”谢见涯制止,本就仓促的婚事,若是连件喜服都没有,他才是对不起秦姑娘。 “你们别急啊,我来想办法,明日保管让两位如愿以偿。” 方流云也不是早料到这一步的,但他们三人的缘分到此,能见证秦姑娘和谢公子的喜事也是幸事,无论如何他都要满足他们的这个需求。 “有劳了。” 没有敲敲打打的喜悦,新郎官也没骑着高头大马接新娘子出门,他们甚至没有高堂父母,只有一个半大的小子灰头土脸,却打着精神说道:“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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