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涯和秦姑娘身着红衣,无朱翠环佩,只一件平平无奇的红衣,拜天地,共饮合卺酒。 方流云想想自己跑了一夜,也是运气好,才碰上落难的布匹商客,可惜并无成衣,那商客听了他所求后,从压箱底的包裹中取出来这两件衣服。 据那商客所言,他少时贫苦,与妻成婚时穿的正是这样的喜服,后来慢慢做生意有了起色,这两件衣服也成了压箱底的宝贝。 “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与夫人少年夫妻,情深意笃,也不算辱没了你那两位朋友。” “多谢,寓意长久,再好不过了。” 也算是巧合,本来他都打算,要是真的没想到别的办法,那他就去跑惠州城外的大城镇里找找,难得碰上这样巧的事。 商客看着那人乐呵呵捧着衣裳走了,也笑了。 世道不好,总还是看得见希望的不是? 乱离世间,还有愿携手终老的人,总是稍有慰藉的。 洞房花烛夜,谢见涯看着娇艳的秦姑娘,说不上是羞涩还是紧张。 他们都没有说离别之日到底是哪天,却都已心照不宣,甚至方流云也在暮晚收拾好行囊。 “困不困?”秦姑娘问道。 “嗯……”谢见涯羞涩之情浮于脸庞,朝秦姑娘走去,守礼地坐在一边,与先前无异。 “我们已然是夫妻,你要这么枯坐一晚上?” 尽管体谅他恍然如梦,其实不只是他,秦姑娘都有些缥缈之感。 真的嫁人了,嫁给了蠢书生,是她喜欢的人。 谢见涯却有些胆怯了,他觉得很的恐慌。 他的姑娘嫁他为妻,他此生都已无憾,某日天亮之后,他们要分离,尽管承诺了会活着,可瞬息万变的战场与波谲云诡的朝堂,他们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万一……万一他真的没能活着回来,已经嫁给他的秦姑娘,已经不是孤身一人的秦姑娘,疼痛孤单的时候会不会恨他,会不会后悔遇到他,会不会……后悔嫁给他…… 想到此处愈发胆怯痛心,他后悔了,不该在临别的时候与秦姑娘一起做这个任性妄为的决定,至少也该等到岁月静好。 他不敢直视,秦姑娘将他的脸扳正后才看到,满目的惊惧与悔意。 她问,“谢见涯,你后悔了,为什么?” “是怕你先死了还是我先死了,留下的人怎么办?” 洞房花烛夜,死不死的不吉利,但大喜伴随的总是惶恐惆怅,如所有的结发夫妻,恩爱甚笃之时,总是会害怕心爱之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自己,届时带着深入骨髓的思念悼亡,等候时间细水流长的冲刷。 可谢见涯他在此时想的仍是秦姑娘,他怕秦姑娘出事,但也知道,对秦姑娘而言,悲伤和孤单才是致命的□□,将皮囊折磨得形销骨立,内心荒芜冰凉,远胜过死亡的悲痛。 那时候的秦姑娘一定不会苟活,甚至带着怨恨来找他。 “怕你怨我,恨我,更怕你说,后悔遇见我。” 他这样没头没尾的话,但秦姑娘听懂了。 “不会的,如果你深陷囹圄,不管多难多苦,都一定要活着,等我去救你,我很厉害的,反正我是肯定不要做寡妇的。” 谢见涯也知道自己是庸人自扰,死生之事,瞬息万变,人只活当下。 不知从何时起,他竟有了这样贪心的念头,想秦姑娘快乐长久活着,还想他能永远陪在她身边。 可他全然忘了,从一开始不就是这样想的吗? 他想和秦姑娘在一起,但他不愿秦姑娘不开心。 曾以为的奢望,真真切切摆在眼前的时候,总觉得是自己做得贪心的梦所以才会恐慌无措。 秦姑娘知道,无可预测的来日才是恐惧的根源,她有千万种劝说的方式,但此时,只会身体力行告诉他。 这不是梦,你从不贪心。 …… 谢见涯次日清晨醒来的时候看着睡在身旁的秦姑娘,不由得又红了脸,却还是遵从本心,缓缓亲吻秦姑娘额头。 “唔……早啊!”迷迷糊糊睁眼的秦姑娘微哑的声音喊道:“夫君!” “嗯,娘子。” 嘴上答应得快,别过去的脸却还是偷偷泛红。 秦姑娘无语,该羞涩的人是她才对吧? 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脸上害羞,行动却丝毫不肯停滞呢? “讲道理啊,昨天晚上虽然一开始是我……但是你……你……你这个人表里不一的很啊!” 秦姑娘憋着一口气,颤颤巍巍指着他,见人态度良好地认错道歉。 “对不起,下次我一定改。” 说着抱歉,脸上羞涩,秦姑娘有些不忍心,心说,这才是一物降一物啊! 她得认栽。 之后的两日两人都没有提及何日动身,何时分离,却已在悄然等待,至少到来之前总是含笑的。 大夏与扶南战事,自江湖中人加入战局之后,战局扭转,以他们的实力可以一当十,大夏开始打以少胜多的战役,逼得扶南后撤。 然人力终有尽时,十万大军难敌扶南,再加上扶南接连战败之后,换了将领,据说是扶南王子,最有可能继承扶南王位的人选,一时间又是猛烈反扑。 而且他们对大夏地形和军事布防甚为了解,使得大夏内部猜忌。 扶南赤发鬼从未踏入大夏境内,如何能绘制出清晰明了的地形,何况还有军事机密的布防图。 纵横沙场的老将不会怀疑自己的手下有叛国之贼,更不愿猜忌朝堂位高权重之臣,那么半路加入战局的江湖人又变成了众矢之的。 戚振凝先前的事迹众人也有所耳闻,魔教和将军府出身,还多亏了他从中斡旋,才没有真正乱起来。
然而那位扶南王子,不仅擅长骑射,而且天生神力,似乎已将大夏视为囊中之物,计划着攻打占领中原回国名正言顺继承王位。 不少将士都死伤在他箭下,就连许多江湖中人都未能幸免。 戚振凝心说,这可真是碰到克星了。 要是易公子或是秦姑娘在的话,说不定也能取那王子的项上人头,可他们在场之人,都没有这个实力。 扶南王子立于万军从中,万钧弓拉满弦,箭无虚发,力道铿锵,杀一损二,江湖中人内力强横堪能抵挡的只有楚扬墨和晏齐荛二人。 难以启齿的是,戚振凝总怀疑这位扶南王子除却天生神力外,说不得也是内功心法之类的传承,不同于大夏江湖的百花齐放,想必扶南境内是只准王室修习的。 不得不说,戚振凝的猜想真相了。 但依然改变不了什么。 赤发鬼不在乎颜面,该退的时候绝不会坚守不放,又有大夏内部之人相助,对暮河城以南可谓了如指掌,这场仗打得令人身心俱疲,且毫无获胜的希望。 士气低落,相互猜忌埋怨也在所难免。
将军百战死
“那些江湖人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放下安逸的日子来战场上拼杀?” “就是,何况赤发鬼屠杀暮河城,那曾经可是江湖人的地盘,楚家归顺,说不得就是江湖中人为一己私利叛国忘义!” …… “大夏军事布防图看守严密,又是朝廷在看管,未曾听闻失窃,那不就是你们内部出了奸细吗?” 双方各执一词,但也没有实打实的把柄,心里却都再清楚不过。 能在这儿洒热血的人都不是奸细,可他们获胜无望,回不了家,更怕回去的时候没有家了…… 进退维谷,便有了自杀式的打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赢不了,何不拼个鱼死网破! 他们不怕死,不畏死,满心得意的扶南人却怕得很,想要高官爵禄金银财宝,权势地位的人,想胜过一腔孤胆不畏生死的人,实在是痴人说梦。 但他们赢了也得意不起来,因为死了更多人。 扶南王子立于马上,弯弓搭箭。 城门上威风凛凛的丹朱色的大夏军旗,或倒趴在城墙上身穿铠甲的将士,摔成肉泥撒开手中青锋的侠客,不绝于耳的厮杀之声。 长剑浴血,飞箭破风…… 褐色的泥泞土地上,金黄的甲胄夺目耀眼。江南的烟雨从来都是袅袅聘婷,残阳落日也如同婉约画家笔下的轻点细描一般,却仍然想到远在塞北历经百载干涸血迹染就的黄沙。 真是一模一样啊!戚振凝这样想到。 他以前没觉得跟在戚大将军身边看到的景色有多悲壮,而时移事易,剑下敌人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的时候,也许不是敌人,还有身边厮杀的同袍的热血,他不知怎地就没了气力。 “愣着干什么!” 尖锐刺耳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利器入骨三分的闷顿。 戚振凝回过身来,道了声“多谢。” 定睛一看,才认出来这一脸血污瞪着一双黑白分明双眼的女子是谁。 浩然宗的胡瑶,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出声也是柔和纤细的。 “戚将军得保重自身,这些将士可还都指望着你。” 戚振凝看着她皓齿明媚地笑,倏然也笑道:“总不会死光了的。” 大夏只要还有最后一人,还有最后一滴血,就绝不会将山河拱手相让,他死不足惜。 话音刚落就见他将一名扶南骑兵自马上挑落,干脆利落。 如胡瑶,如戚振凝这般的,如楚扬墨,晏齐荛这样的,还有陈缈缈以及那些不显山露水的江湖人,有的还带着江湖草莽之气,有的却已经像是浸润百年世家的勋贵子弟。 在战场上却将□□,大马刀,大铁锤挥舞起来每至一处,浓稠肮脏的鲜红色夹杂碎肉飞溅,所过之处,令人望而却步。 被护卫在自己亲卫身后的扶南王子,碧色的眼眸微缩,手上大弓垂落,如鹰目般锐利的眼神将这几人筛选出来。 乌合之众不足为虑,以一当百之人在战场上远不如单打独斗有优势,即便如此,他们的杀伤力也不容小觑。 扶南王子这条命是要回国继承王位的,但凡有可能威胁到性命的人,决不能放过。 说来他父王让他来统帅三军的时候还说过,“要小心,中原不是一块好啃的点心。” 他那时候还以为父王言过其实,中原人自己都知道的一句话,心腹内病,药石难医。 扶南对侵占中原并无多大的自信,中原人传承千年的信念在心底燃烧的火光是连冰湖都能解封的。 只看去年的战绩,他们占领了蜀地之后,再前进一步都会被阻隔。 可这次不一样,中原内部溃烂,他们将布防图都丢了出来,给出的条件竟然只是屠戮自己的同胞,扶南王子欣然应允,甚至亲自披甲上阵。 他一面邪笑,一面收割那些脆弱不堪的生命。 扶南王子想,区区中原人士,都是孱弱无力的病夫! 直到他见到了中原诗词中所说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 如果中原都是这样的人,那他们不可战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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