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那时还不懂得迁就姜明钰的坏脾气和坏心眼,他不要认输。 他们浮在水中,看着彼此的眼睛和向上漂浮的半短头发,淡蓝色的透明水流动着,两分钟的僵持被拉长得好像就有永远那么长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要因为好胜心把彼此都淹死在游泳池里啦。 姜明钰不要这么傻乎乎的和裴珩一块儿做水鬼,他恶劣地想到了一个坏主意,一个他很快就会遗忘的可怕坏想法。 裴珩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看着姜明钰划动双手游到了他的边上。 水流组成一个小小的浪花拍了下他身体,裴珩悬浮在水中摇晃,感受到姜明钰柔韧的身体如一根纤细的水草纠缠上来。 他要推开姜明钰,姜明钰才不管,恶作剧般地凑过来。当他靠近,裴珩产生了一种抽离感,他察觉到姜明钰的意图,可那种感觉很模糊,更接近一种将要被“淹没”的想象。 直到姜明钰捧着他的脸啄了他的嘴唇一下,想象落地成为现实,裴珩仿佛真的被淹没了,闷闷的抽离感消失不见,被擦干净的世界再次清晰,水底脆响的噪音被放大。 姜明钰不会明白。 爱发生在这静止和寂然无声的瞬间。 裴珩错愕中,遗忘了那场水下憋气的比赛,他惊恐地控制不住自己,混乱的气泡一长串地炸开,冰冷的池水灌进他的咽喉,浓稠的窒息中,裴珩甚至怀疑自己死过一次。但他又活过来,姜明钰拉住了他,他们在水中抱在一起。 姜明钰担忧而焦急地再度将唇凑过来,将气渡给裴珩。 他们一块儿爬上岸,裴珩锤着地面不停的咳嗽,刚有种死里逃生的复苏感,他忽然意识到姜明钰莫名其妙的亲他那么一下的原因—— 他只是想赢。 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姜明钰只是想赢。 姜明钰蹲坐在地上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不停的滴水,他机敏的预感到裴珩的沉默,可仅将这理解成裴珩的愤怒,他不想惩罚自己来让裴珩出气,说了一句很无耻的话:“不要生气了,我让你亲回来好啦,小气鬼!” 说着姜明钰嘟起嘴巴,闭上眼睛,煞白的小脸朝着裴珩的方向扬起,薄薄的眼皮下饱满的眼珠不安地转了转,睫毛颤巍巍地抖,仿佛早有心理准备,如果裴珩落下来的不是吻,而是一个耳光,他做过心理准备,也勉强能够接受。 裴珩当然没有吻他,而是看了姜明钰好一会儿。最后一口咬下来,泄愤般地咬在姜明钰的左脸上。 姜明钰觉得疼,一把推开裴珩,现在做错事情的人是裴珩了。 他噙着眼泪,理直气壮地站起来,生气的说:“我不会原谅你了!” 他头一扭,转身就跑,熟练地攀上墙,打开墙上的窗户从里面钻了出去。 姜明钰赤着脚留下一条蜿蜒的水痕,当时是夏天,痕迹在闷热的房间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不过裴珩留在姜明钰左脸上的牙印直到一天后,还能看得清轮廓。一周后,这个齿痕彻底的消失不见。 姜明钰每次照镜子的时候,余光偶尔扫过他左脸颊被裴珩咬过的位置,他能记得起来自己被裴珩咬了一次,却不再记得自己亲过裴珩。 只有裴珩自己记得。 关于姜明钰提出的“喜欢是一种怎样感觉”的困惑,他有答案的,如果一定要他回答,他会说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倘若再具体,是奇怪和莫名其妙的意思。 那家市中心的游泳馆早在两年前就因为经营不善被推翻重做成商场,工程至今没有结束,淋着暴雨的裴珩路过,无人的黑窗户一扇连着一扇,环形的建筑物一层层地包围住裴珩,仿佛一座巨大的囚笼栅栏。 他的面前是一扇透明的玻璃,姜明钰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袍,站在他的面前,苍白的脸上一双浓黑水亮的眼睛正在悲悯的望着他。 裴珩想问姜明钰,你怎么被关起来了? 他的声音传不过去,他们静静的对视了一会儿。 姜明钰担忧的问:“鳄鱼,你怎么了?” 这时裴珩才猛然发现,被关起来的不是姜明钰而是他自己,他仓皇地低下头,看到自己畸变出皮甲的爪子,丑陋而庞大的身体。 那面玻璃反光出它可怖的模样。 这是一头鳄鱼。 冷血的鳄鱼,贪婪的鳄鱼,说谎的鳄鱼—— 姜明钰仿佛没有看到它自躯壳内部膨胀得穿刺出厚甲,在它背后密生累堆如巨山压倒般,重压得无法令人|喘|息|的漆黑欲望。 那双清澈而明亮的眼睛里仍有一个完整的、作为人的裴珩。 他继续用那种怜悯而天真的语气,低声安慰:“没关系的,鳄鱼,你想要继续和我玩假装做朋友的游戏吗,这一次玩多久,是一辈子还是永远?你有这份要和我一直玩下去的决心吗?” 第24章 裴珩从梦里醒来时恰好是早上六点,他像往常一样洗漱,然后坐在书桌前补写昨天的日记。 10.21 阴雨 小钰的生日蛋糕很好吃。很可惜,去得太迟了,没有看到小钰生日会的第一支舞邀请的谁。 夜间公交也太不准时了,还好我有带伞,不然被淋透了,可能会生病。 裴珩写到这里停笔。 搁在床头的手表一秒一秒地走针,裴珩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的伸长手,将这块手表拿在手里。 既然姜明钰说过自己不需要,裴珩没有送出这个准备了很久的手表,他送了另外一份朋友应该送的礼物。 他对着灯光变换角度,手表上镶嵌的黄色碎钻闪得像夜晚的流星。另一侧,手机屏幕亮着光,是昨天晚上没有看到的消息。 缄默中,裴珩转动指针,将手表的时光倒流回昨夜的12点。 生日会当天的凌晨。 当时天空刚放过烟花,姜嘉收到父亲的消息要求他下楼,但他一动不动、连气都不敢喘地躲在二楼露台的阴影面。 如果有一束光从他的侧边打过去,穿过空间的限制,这束光会和路灯重合,落到正在一起跳舞的裴珩和姜明钰身上—— 建筑物顶的檐边阴影自上而下的投射下来,遮住姜嘉的半边脸,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一次悄悄的回头。 无数的声音叫嚣着在他的脑子里不断重播,先是姜明钰的: “我同学,叫裴珩,你不认识的。” 再是裴珩: “你用错杯子,那杯酒我喝过了。” “叫什么?” “知道我的名字吗?” “记住了吗,念一下。” 他们是什么关系。 姜嘉发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一根弦,狂跳的心脏拉紧它、再弹奏他。 极度的不安和隐隐的兴奋中,一种血脉偾张的冲动,让他身体所有的器官都兴奋得微微颤抖起来,仿佛他在知晓这个秘密的瞬间,就成了他们隐秘的共犯。 哈? 姜明钰就喜欢那样的?! 用数不清的金钱和财富珠宝浇灌养育起来、几乎是被所有人捧着长大的姜明钰,原来就喜欢一个这样的下等人? 一个出现在这里都会让人怀疑是钻狗洞进来,站在他边上连空气都会变得肮脏的穷鬼? 姜嘉疯狂的想要找最恶劣的形容词去描述裴珩,他开始傲慢地挑剔裴珩展露出来的所有—— 姜明钰为什么要喜欢他? 好失望!好失望! 他要把这件事告诉叔叔,说他看见姜明钰和一个男的在花园里跳舞,他要让姜明钰因此失去继承权…… 他要逼裴珩退学,他要找人打断裴珩的手—— 不够不够! 但在情绪反转到极点的背面,其实是让他感到无法控制的恐惧。 极端的情绪垒堆出难以抑制的倾诉欲,姜嘉在第一时刻就想到了那个人。 他想到要转移这种让他惊惶的心颤,几乎是求助式地躲在黑暗的角落拿出手机,点开小狗头像的聊天框。 这几天他给那人发了很多消息,那人有时候会回,有时候懒得搭理他,姜嘉不怎么在乎他的忽冷忽淡。 他再次提出那个他已经提过好几次的议题。 这一次姜嘉不再像以前一样委婉的商议,而是难得强硬的说:【我们见一面吧,你一定知道我是谁,挑个时间,不要说你没空。】 姜嘉原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过好多天再回复他,甚至是干脆无视了。没关系。这次姜嘉打算放弃游戏底线,找人查下他到底是谁。 仅仅是在姜嘉准备下楼的间隙,那人发来了回复: 【你不是见到了吗。】 姜嘉抓着手机打字:【什么意思?】 他想到这个人难道今天也正在姜明钰的生日会上? 很正常,因为姜家继承人的身份本来就很重。看在姜肃时的面子上,很多业内巨擘即使本人没来,也有人代为送上祝福。 说自己缺钱果然是骗人的假话! 他幻想出一个站在他面前的背影,这个念头让姜嘉加快了下楼的脚步,不要走! 聊天框再次弹出信息,那个人只发来了一句话: 【我们今晚见过三次了。】 裴珩昨夜发完这句话后,再没有点开和姜嘉的聊天框,他当然留意到姜嘉在楼上偷窥他和姜明钰的目光,但那又怎么了。 他拉黑姜嘉,将日记本合页放在书桌上,手表则是塞进书包。 裴珩下楼时,与要上楼拿东西的廖兰英擦肩而过。 尽管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遭受过不幸的磋磨,廖兰英看上去仍很年轻,她今天穿了一条墨绿色的贴身长裙,染成棕栗色的长发半高盘着,有一张和裴珩隐约能看出相似,但眉宇间又很不一样的美丽脸庞。时间似乎只在她身上留下一份知性的温婉。 她叫住裴珩:“你早上别去上学了。”同时招呼着说:“你去吃点东西,然后上去再休息,我给你老师打电话请假!昨天你怎么会回来得这么迟!是姜明钰留你到这么迟的吗,他自己不用读书,难道不知道你今天要上学?” 裴珩的脸色很苍白:“今天要考试,等我考完再说。”他在这方面表现出异常的执着。 今明两天傍晚仍旧有雨,廖兰英去帮儿子拿伞,走到楼上发现雨伞桶是空的,打开收纳柜,看到伞在柜子里。 裴珩最后还是缺考了四门课。 那天早上他到学校不久,就发了高烧。 姜明钰下午到校,赵溪平告诉他裴珩今天请假了。 他和裴珩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昨天晚上他问裴珩在哪,但是裴珩没有回复的界面上。 凌晨时分,和裴珩跳完第一支也是最后一支舞,姜明钰独自一个人返回到热闹的会馆。 等人群散去,刚上车,他就发了大火。 姜明钰大部分时候都很好说话,是非常公认的软脾气,正是因此,他少有的愤怒不仅反常,更难以被轻易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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