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法不去想上一次自己是怎么和裴珩接吻的,裴珩又是怎么揉着他快要融化的身体。那种陌生而茫然的快乐有着浓郁的禁忌感,他不敢。 沉默故意在此时蔓延开来。 有一些问题横亘在姜明钰和裴珩之间,假装没有,固然是解决办法的一种。但即使没人说话,这些顽固的问题,仍旧会从两个人的心里默契地跳出来,直到真的有答案的那一天。 唱片机转跳到下首歌,再下下首。 裴珩要将歌曲拨回去,俯下身去调整,姜明钰忽然有一种没由来的空白冲动,探手过去,捏住了裴珩的手。 姜明钰一直等碰到了裴珩的手,才恍惚的意识到,是自己在摸裴珩的手,忐忑和紧张后知后觉地袭来。 他的手心湿热、滑溜地贴过去,力气很轻。 这其中调情的意味太过拙劣,姜明钰不擅长做这个。 裴珩似乎是愣住了,定定地转过头看他。 几乎有种幻觉,空气中有一种花香也盖不住的无形气息——那气息是没有味道的,是一种虚无的感觉,从姜明钰湿漉漉的眼睛中流泻出来,引诱裴珩去吻。 姜明钰握着裴珩的手放在脸上,再侧过脸去,一边胆小的微笑,一边吻了一下裴珩的手指。 这是个非常方便的动作,暗示得更加明显,如果裴珩要握住他的脸吻上来,他现在就可以这样做。 但裴珩并没有这样。 他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脸上流露出一种堪称严肃的冰冷,他转过身,委婉的拒绝了姜明钰,继续调整唱片。 调试一张唱片的歌曲需要用多久? 一分钟而已。 裴珩总要面对姜明钰。 姜明钰还维持着刚才被裴珩抽走手的姿势,鼓起勇气的试探被强硬地拒绝和视而不见,足够击溃姜明钰的理智。他要崩溃了。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伴随着攀升的嫉妒心,绳子似的绞在他的脖子上—— 裴珩凭什么拒绝他,既然拒绝了他,为什么后来要接受姜嘉? 未来的姜嘉和我比起来要更重要? 爱情的感情比友谊的感情要更重要吗? 兜兜转转又要重回问题的起点,所有的问题积聚、熔化、再膨大,最后难以抑制地全部喷发出来。 裴珩却问他:“还听吗?” 姜明钰咀嚼着苦涩的自尊心,他开始憎恨长大,成熟使他无法像个孩子那样撒泼打滚的逼要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听了。” 裴珩没有动。 姜明钰垂下脸,再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听了。” 裴珩这才动动手指,“啪”地一声,关掉了唱片机。 姜明钰倒是想假装无事发生的回家,然后过上十天半月,再慢慢地疏远裴珩,这是一种他能构想出来最狠的自杀式报复。 难点在于他根本做不到。 他在裴珩关掉唱片机的那一刻,情绪便再也压抑不住,立刻用最激烈地情绪回馈了:“还给你!” 姜明钰指的是自己手上的戴着的戒指。 他把戒指摘下,丢到裴珩的身上:“我不要了!” 姜明钰跑下楼,裴珩追上来,抓住了他的手臂:“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 姜明钰清楚裴珩其实知道得一清二楚,可他偏偏无耻的装作自己不知道。 如此一来,他不能当那个捅破一切的人,不得不继续维持这场骗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个事实宛如一场风暴,席卷他的所有情绪,姜明钰就此安静下来。他张张嘴:“我困了想睡觉——” 裴珩很平静的问他:“睡觉和摘戒指有联系吗。为什么要还给我?” 那双钳住姜明钰手臂的手仍不松开,几乎要拧断姜明钰的骨头。一圈恐怕都要青紫,姜明钰本来该喊疼,但是他没有。 他告诉自己不能说,这一刻他明白了裴珩假装不知情的原因。 如果裴珩真的要拒绝他,在有决心能真正舍弃这份友情之前,为了维护这份友谊,他们只能这么做。 姜明钰转过脸,不去瞧裴珩的神情,他不敢看,说谎道:“要去洗澡了,我得摘下来再洗澡。” 裴珩容忍地对这个谎言视而不见:“好。” 姜明钰小声说:“我有点疼了,你松手吧。” 裴珩还是说:“好。” 嘴上是这样说的,但他继续仍旧抓着姜明钰的手,且更用力。 被姜明钰随手丢掉的戒指握在他另一只手的手心。 裴珩慢条斯理地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为姜明钰重新戴上:“可你不应该说不要他,你总是这样,喜欢的时候很喜欢,喜欢得又很短暂。” “那又怎么了?”姜明钰说,“我就是这样啊。” 裴珩问他:“弄丢了怎么办,找不到了要怎么办。” 姜明钰赌气说:“那就换一枚。” 这不是他的真心话,刚说出口,他想到这枚戒指是裴珩送他的生日礼物,不能这样说,可话已出口,怎么来得及叫停。 裴珩想了想,竟莞尔一笑:“嗯,你说得对,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松开了手,像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随意的问道:“你要先洗澡吗,介意穿我的睡衣吗,我看你好像没有带。” 姜明钰预想裴珩听到自己这么说会很生气,然后两个人一块儿怒不可遏的大吵一架。 他俩从前经常这样吵架,但从前的无数次没有一次比这一次更让姜明钰觉得无助。 心里有只孤独的动物像是被割断尾巴一样的哀嚎,恍然的剧痛使他木讷地无法让自己的语言连贯,再顾及不上其他隐瞒,嘴巴只留下了诉说痛苦的唯一用途。 这下换他拉住了裴珩的手结结巴巴的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不会换的。我喜欢的,嗯、我会喜欢很久,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换掉、你明明……” “一枚戒指而已,需要什么承诺?”裴珩打断他:“你的说法很奇怪,我在说戒指,你在说什么?” 这句话像漩涡,姜明钰被卷进去咀嚼。 他从使他粉身碎骨的唇齿之间爬出来,爬过狭小的阁楼、没有灯的楼道、热气流淌的淋浴间,最后穿着裴珩的睡衣,躺在裴珩的床上。 第26章 裴珩在洗澡, 床的另一半还是空的。 姜明钰警告自己最好在裴珩回来之前快快地入睡,或者假装睡着了,好跳过他以往最期待的睡前交谈环节。 以前他最喜欢这个时候, 他和裴珩面对面地侧躺着, 他说一句,裴珩说一句, 无聊地说着没有结论的话题直到快天亮,两个人才逃难似的要用被子蒙头赶快睡觉, 第二天醒来都不记得昨晚说过什么。 几个月前发生过的事情现在想来,就和上辈子一样遥远。 会变成这样显而易见都是裴珩的错。 姜明钰抱着枕头把自己的脸很深的埋进去,闪着金属冷光的恨意代替他呼吸。 如果裴珩没有爱上别人,就不会有那部小说的出现, 他不会预知未来命运似的发现那本小说,他不会发现自己的友谊变了质, 他们能一直躺在床上漫无目的的聊天,一直漫无目的的在街头骑自行车……不要改变, 永永远远,没有尽头。 归根结底都是裴珩的错。 枕头边有餐巾纸,姜明钰非要很缺德的用裴珩的被子擦眼泪。 这出于他一个很幼稚的想法, 既然裴珩让他伤心, 他就要裴珩伴他的眼泪入眠。 裴珩洗漱好,看见姜明钰像|根|标|枪|似的笔直僵硬地躺在床上,眼皮红彤彤的肿了一点。 他的床单被套昨天换的,是灰色的格子图案, 一小块的湿痕在上面很明显。 裴珩很讲究讯问的渐进性:“你睡了吗?” “睡了。”姜明钰紧闭双眼,如是答道。 裴珩开始加大难度:“我被子上为什么有块湿的?” 眼泪代表懦弱的一部分,而承认自己的懦弱又需要勇气。可勇敢的人为什么会怯弱地流泪? 这是个很严肃的悖论, 探讨需要时间,姜明钰和裴珩今晚的议题不是这个。 姜明钰否认自己的流泪,郑重而严肃地告诉裴珩:“是我的口水。” 裴珩的困惑加深了:“你为什么要在我的被子上吐口水?” 姜明钰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想裴珩是白痴。 ——因为裴珩是很贱的坏蛋,而他恨他,所以他躺在仇人的床上掉眼泪。 ——因为裴珩分不清口水和眼泪的区别,所以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他越想越觉得好笑,转过身去,背对着裴珩偷笑。 结果,无知的裴珩在他的窃笑声中关了灯,他立即感受到身侧的床陷下去一块弧度。姜明钰有种很柔软的错觉,仿佛自己是弧面上的一颗圆球,要在重力的作用下朝着裴珩滚落。 这种错觉让他惊惶,他不得不死死地用双手抓着平滑而没有着力的墙面。 过了会儿,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姜明钰悄悄的长吁一口气,他非常遗憾宣布重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强大,并不需要他展现出殊死搏斗的姿态。 “因为好奇吗?”黑暗中,裴珩问。 裴珩好老土,那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还要问。 相较之下,姜明钰更愿意继续和重力殊死搏斗。 可他背对着裴珩,恍惚感觉到这里被宇宙遗弃,是漂浮星空一处居无定所的尘埃。 行星的牵引力在这里被抹除消失,只剩下他和裴珩在宇宙的背面悬浮。 既然刚刚假装不知道,现在又为什么要问?裴珩出尔反尔的诡计似乎只为了挑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撕烂他的自尊心。 姜明钰闭了闭眼睛:“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裴珩笃定的说:“你明白的。”他继续问:“为什么要抓住我的手?还有在阁楼上的时候为什么要突然生气?” 姜明钰感觉裴珩在逼他,逼他必须要将那三个字吐出来。 他想破罐子破摔,干脆全都说出来,想要坐到裴珩身上去,掐着裴珩的脖子任性的说你敢不喜欢我你完蛋了! 可有个声音呓语般的在他的心中低吟,做好准备了吗? 准备好裴珩的身影在他过去十八年里的回忆中一幕幕地抹去,准备好那些无可替代的记忆因为得不到而变得痛苦,准备好未来每一个独自的瞬间都要不受控制地想到他。 不、不、不!还能更深刻,更具体! 是这个名字从他生活中的随处可见,变得莫讳如深连自己都不敢提起。 说出来很简单,不简单的是要有这份宁愿失去也不容许自己错过,要摔烂一切桎梏的决心。 被拒绝爱的羞耻会摧毁所有,它远胜过了承认爱的勇气。姜明钰是胆小鬼,他宁愿装聋作哑、装疯卖傻,宁愿说谎,也要逃避那三个字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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