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怜地将他搂在怀里,“今儿不去算了?我帮你请假。” “不行!”他从他怀里坐起身,“说不去就不去,你当城防队是你家开的呀?” 肆意放纵的罪证犹在眼前,他却不是那个罪魁祸首。 方绍伦慢慢踱入走廊。自从技术图纸和零配件到位,压根没人管他的考勤。可他尽量不旷工,因为这是他每天的放风时间。 他拿钥匙开了门,“啪嚓”一声随手扔在桌上。从西装口袋里摸出烟盒,随手点上一根,喷吐到一半蓦地察觉,“谁?” 锐利的目光转向窗户的位置,高大的身影缓步走出。 两人的目光对视,脑海里几乎同时闪过那一日港口送别,他在船上,他在岸上,视线交织,爱意流转。可如今…… 方绍伦背过身,“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十分冷淡,“谁放你进来的?” 张定坤走近两步,在他侧目的逼视下停下步伐,“大少爷……”他换了多年前的旧称,声音里有一丝颤抖,“我想知道你好不好,”他带着祈求的口吻,“告诉我,你好吗?你……欢喜吗?” 方绍伦的脊背不自觉地微颤,他闭了闭眼睛,“欢喜?我怎么可能欢喜?”他冷声道,“我爹尸骨未寒……你走!别让我再看见你!” 他知道张定坤回了沪城,伍爷打电话到办公室邀请他吃晚饭。可他如何能够再毫无芥蒂地跟他同桌对坐? 他也不认为张三还会想跟他见面。他爹的死,张三必然是有愧疚的。而他的不忠,张三是亲眼目睹的,不可能不气恼。 愧疚和愤怒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难道还不够划下一条拒不见面的鸿沟吗? 做什么又要跑过来问他好不好,欢不欢喜?这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事情。 方绍伦冷下心肠,始终背转身不看他,“我叫你走。” “绍伦,我在曼德勒买了个庄园,不是租的,是买的。有大片的草场,可以纵情地跑马。客厅里有一台钢琴,是从伦敦运过来的……” “怎么?是要炫耀如今的财力?要我说恭喜吗?” “不,我是想告诉你,”张定坤低声道,“如果你愿意,都是你的,你随时可以入住。” “哼!”方绍伦彷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侧转身,用愤恨的目光睨了他一眼,“时至今日,难道我还能跟着你去印缅……” “不是跟,是你自己。”张定坤疾声道,“我一年四季都在矿上,我还有别的住处,我可以一点都不来打扰你!”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只要他的大少爷安稳地、欢喜地生活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他能不能再走近已不那么要紧。 他回到曼德勒半年,终于参透了这一点。 院墙上看到的那一幕的确刺痛了他,即使到昨晚,看到他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也始终让他痛苦。可如果这是大少爷想要的……真是他想要的,那么,他应该给予祝福。 爱是成全,是放手,是只要你安好。 做不做得到,他都要努力做到。 方绍伦心头震动,偏头看了他一眼,旋即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一眼已足够他看清楚他脸上的真诚与憔悴。 不管夹杂多少爱恨情仇,那是他爱过,甚至也许还爱着的男人。多看一眼,都能让人全线崩溃,再多待一秒,也许他就会忍不住奔向他的怀抱,将所有的委屈和烦恼尽情倾诉。 “出去。”他冷声道,“马上给我滚!”他握紧桌角,似在极力压抑怒火。 张定坤不由自主退向门边,他理解他的愤怒。大少爷是方家的长子,他敬重他的父亲。他不想办法解开这个死结,他不会接受他任何好意。 他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方绍伦颓然地跌坐在办公椅上。 他难道能告诉他,他遭受着那种胁迫?大少爷说不出口!何况,一个连伍爷都不放在眼里的人,难道就不敢向张定坤出手? “……你试图向谁求助谁就一定会倒霉。怎么样?要不要赌一赌?”三岛春明笃定、得意的嘴脸又出现在眼前。 这都是他惹来的祸端,不应该再殃及别人。 —— 下班时分,三岛春明照旧来接他吃饭。 “今儿不想出去吃,回家吃锅子吧。”三岛府的厨子是从东瀛带来的,做的寿喜烧很纯正。 三岛春明示意司机往家开,觑一眼他的面色,“心情好像不太好?” 方绍伦不信他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无非是司机监视所得。他随意地点点头,“嗯,见了个不想见的人。” 三岛春明扯着他胳膊拉进怀里,目光审视,嘴角微翘,“真不想见?” “相见不如怀念吧。”方绍伦垂下眼睛,温顺地靠在他肩头。冬天比夏天强点,硬裹在一块至少不嫌腻歪。 “你怀念他什么?” “你有完没完?!”方绍玮白他一眼,坐起身。他再来拉扯,他径直甩开。 看他生了气,他倒是高兴了。进门吩咐幺娘拿酒,说要陪他喝一杯。 方绍伦明白,他亲口承认过他爱张三,三岛春明也清楚他跟张三的纠葛,要是见了面一点波澜都没有才不正常。 他从善如流地摆出借酒浇愁的架势,两人就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慢喝慢聊。 多说多错,方绍伦并不趁机剖白,端着酒杯,一口一口的抿,脸上挂着点惆怅。 反倒是三岛春明先打开话匣子,“绍伦,”他眯着眼睛看他,“其实我真不明白,那贱民……有什么好?”这人骨子里有很强的民族优越感。 方绍伦脑袋木了一下,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答。张三的好,他无数次的感觉到,就连今天他也感觉到,可他不该说,也不能说。 “大概是……”他脸庞泛起一点红晕,“嗯,很厉害。” 这个随口的答案却刚好命中三岛春明心目中的标准答案。他从一开始便认为方绍伦是因为情欲的驱使,先臣服肉|体,尔后是心灵。 他原本不屑于走同样的路线,可事实证明,这条路最快捷。随着两人在床事上的和谐,方绍伦是肉眼可见的变得乖顺了。 “那……他厉害还是我厉害?”三岛春明端着酒杯,微醺的双眼状若不经意,实则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方绍伦被哽住,酒杯挡脸,不肯答。 他干脆走过来,夺过他手里的杯子,把他拖坐在腿上。佣人们早知趣地避开,开阔的厅堂里只剩下嬉闹的两个人。 “你非让我回忆一下?”方绍伦皱眉。 三岛春明钳着他下颌,“我不信你没有评断……”他将炙热的手掌伸进毛衣里,贴着肌肤游走。 方绍伦喉结滑动了一下,“……差不多吧。” 这答案显然不令人满意,他挠他胳肢窝。大少爷最怕痒,被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停停停……非要分个高下的话,”他实话实说,“他口|活比你厉害。” 三岛春明把他扑倒在沙发上,带着点气恼又带着点愉悦地扒他衣服,“是吗?那我要多加练习……” 这一夜自然又厮混到很晚,第二天方绍伦腰酸背痛地起身,一看墙上挂钟已经十一点,刚要跳起来,又猛然想起是周末。 叹了口气,呆坐一会,才拉铃。佣人们捧着铜盆、毛巾、衣物鱼贯而入。 三岛府这些臭规矩其实也是学的华国,不止唐宋文明,士大夫阶层糜烂的生活方式也在东瀛贵族阶层保存得很完整。 他对镜照了照脖颈上的痕迹,选了件高领长衫,堪堪遮住。 这两层楼上上下下都烧着热水管,倒是不用再穿外套,慢腾腾走下楼,却见客厅一抹熟悉的身影,听到动静,抬起头看过来。 方绍伦微微脸红,“闵礼,你来了。” 他知道袁闵礼主管棉纱厂,跟三岛春明有合作,但合作的深度他并不太清楚,目光扫过去,两人对坐的茶几上摆着几叠文书。 看他走近,三岛春明合上纸页,递给一旁和夫,起身笑道,“饿了吧?早饭、中饭一块吃了。闵礼兄难得来一趟,快来陪客。” 事实上,方绍伦觉得自己才像那个客。三岛春明和袁闵礼不时聊些棉纱厂的合作事宜,两人都吃得不多。 三岛春明往他碗里夹菜,“幺娘特意炸了你爱吃的天妇罗。” 袁闵礼的目光凉凉地投过来,面庞上却挂着温文的笑意。 方绍伦食难下咽,推碗起身,“你们慢聊,我出去一趟。”这屋子里他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第104章 方绍伦在长衫外披了件大衣,让三岛府的司机送他到卢氏洋行。下了车,他打发司机先回去。 司机不肯走,大少爷怒目相向,“上班守着就算了,周末还不让人得个清净?滚!” 刚把人骂走,卢光灿迎出来,作揖笑道,“绍伦兄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里面请。” 他上次送他回器械所,后头约打球一直没约成。卢光灿过完年要携妻返回英国,方绍伦想送二宝去伦敦,刻意结交,主动打过几次电话到洋行,关系亲近不少。 “正想明天打电话到你办公室,那表的配件总算邮寄到岸,我盯着我们这的老师傅亲自给你修的,你看看。”卢光灿将那块金表拿出来。 他在英国生活多年,举止洋派开放许多,攥着方绍伦胳膊要帮他戴到手腕上,长衫面料光滑,一下撸到肘间,露出几道暧昧的红痕。 方绍伦忙把袖子拉下来,面上飞霞,心里把三岛春明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人穿着衣服有多优雅、矜贵,脱了衣服就有多凶猛、下流,跟头野兽似的。 这事要拎出来单论,论长短、论大小,他跟张三确实没差多少。但少了爱意的浸润,他妈就跟上刑一样难熬。 大少爷哄着、骂着,多数时候能将他框在正常范围内。可昨晚那番比较明显把人刺激到了,一遍又一遍将他啃噬,一刀又一刀将他洞穿,跟饿了半个月才出笼似的关不住。 卢光灿见那张俊秀面庞上闪过难堪,忙道,“表带子我做主取了一截,你看看合不合适?” 方绍伦将表扣紧,“刚好。” “喝杯咖啡?我刚磨了半罐豆子。”他拉着方绍伦胳膊挽留。 这样一个长相气质都格外出众的人,胳膊上那些暧昧的红痕,手腕上那块难得一见的金表,怎么看都是个有故事的人。泛泛之交没有听故事的资格,他想了解他更多一点。 大少爷正好不想太早回去,从善如流地跟他进了内室。 卢光灿幽默健谈,一边冲泡咖啡,一边跟他说些趣事。作为洋行少东家,他爱好收藏名表,“大部分在伦敦,我带了几块回沪城,你想不想看看?” 方绍伦点点头,“也好。” 卢光灿打开屋角的保险柜,捧出个木盒子。启开盒盖,露出几块不同样式的表来,显然是少东家的珍藏。正说得起兴,外头老掌柜急匆匆走进来,“少东家,税务稽查所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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