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家与虞家交好,宫徽幼少时活泼好学,她同虞旸和彼时还不是虞夫人的虞夫人一起,都是跟虞老将军学的武。因着这打小一块儿漫山遍野跑的交情,在贺垣弋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们就订好了儿女的亲事。
然而等了多年,一直到贺垣弋五岁,虞家才有了一个小女儿。宫徽幼实是心觉贺垣弋多了个妹妹,并不是认真要两个孩子结段姻缘。然而宫徽幼常拿此来逗贺垣弋,因为只有提到这事,小贺垣弋才会在往日不苟言笑的脸上浮现出不一样的表情。
“还要替母亲看看小池妹妹。”宫徽幼这天也果不其然提了,“小弋要对未来媳妇好。”
“母亲。”贺垣弋说:“小池才八岁。”
宫徽幼说:“她会长大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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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母亲的福,贺垣弋幼时对虞砚池的印象,只有一个,这是自己未来媳妇。
实际上他连未来媳妇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上一次也是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才四岁,像个团子。虞清樾说她刚出生时,才是真正的团子,就那么小一个,抱在手上都不敢动。
现在八岁了,也大不到哪里去。
虞砚池确实没大到哪里去,因为在鸿雪堂第二次见面时,贺垣弋把她抱在怀里还是不敢动。然而他拿走了虞砚池的糕点,算是认了这个妹妹。
贺垣弋是王室血统,灵宗后人,长灵纯圣,来天南拜师,是因为万滁宫无人教得了他,这个小大人站在师父面前,总有一种修行已成即刻出师的风范,有时候他立在明理堂外等母亲,身形颀长,朝议后出来的灵官大人都不怎么敢跟他说话。
宫徽幼常与贺垣弋谈朝政,贺垣弋听到一半就能推测后势,宫徽幼找人和他对策论,贺垣弋总是答得很好,那时堂上的灵官都道这位小殿下来日接管帝庭,是要成大事的。
然而贺垣弋把议论抛在身后,没有上庙堂,来了天南学武。
宫徽幼舍不得他过早接触朝中事,至少在那之前,贺垣弋得走出万滁宫看看。
彼时贺垣弋借住在虞家,他与虞清樾都算外门弟子,楚道没有刻意限制他们,虞旸人也随和,这个大将军治军严明,对待孩子用的却是放养的法子。贺垣弋的行动很自由,然而他的性子不爱玩,并没有天南地北地跑。
他每日卯时必起,比虞清樾还要早,拿着书在庭院的海棠树前等虞清樾,就能看到虞砚池。
这小丫头不要人牵,也不要人抱,更没闹,只是跟着虞清樾。她和贺垣弋早先并不亲近,见了他,只会说:“阿弋哥哥好。”
“小池好。”
“阿弋,”虞清樾把虞砚池的手牵上来,让她抓着自己的袖子,对贺垣弋说:“我妹妹黏人,这几日和我们一起去鸿雪堂。”
“嗯。”贺垣弋把书负在背后,问:“她不读书吗?”
“读啊。”虞清樾说:“只是不爱上学堂,平日都得我来教。”
贺垣弋看虞砚池,就见她抓着虞清樾的袖子,往人后面躲了躲,反倒没有昨日走丢时的大胆了。
但是和这小丫头混久了,就会发现,她着实是个有胆的。不仅不怕生人,也不怕坏人,甚至不怕死人。虞清樾为人刚正,爱打抱不平,路上遇着什么恶人恶事,必会出头。
一次常延宫外城官道上,逢人作乱。虞砚池在现场,那恶徒的刀剑都近到嗓子眼,虞砚池却丝毫不慌,她往旁边一站,暗器就贴着她衣袂过。
贺垣弋抵着恶徒一剑封喉,把虞砚池拎到角落,拍着她,长这么大头一回如此慌张,一个劲儿问她有没有事,有没有被吓到。
虞清樾砍完了人也急着过来,两个哥哥加起来慌,虞砚池看着满街的混乱与瘆人的血迹,只是摇头。
晚间回去虞清樾惊魂未定,睡前还特意来看虞砚池会不会睡不着,未料这人都不用哄,吃过饭就睡了,虞清樾松了口气,关门出来,就见贺垣弋站在门口。
“没吓着?”
“没吓着,倒是累着了,今晚还比往常多吃了些,早早就睡了。”
月光下,两人聊着聊着就笑了,贺垣弋说:“你妹妹挺大胆的。”
虞清樾啼笑皆非:“是啊,冷静得不像个小孩,还以为会哭呢,平时抢个糖都哭的。”
“要看好点。”贺垣弋说:“容易被人骗着走。”
他想起那天虞砚池走丢的从容,心觉这人哪天遇着牙子,怕是闹也不会闹。
“那倒也不会,有我在呢。”虞清樾哥哥做得属实好,他因为小池体会了做哥哥的幸福,也因此而担起一份兄长的责任。
只要虞清樾在,谁也欺负不了虞砚池。
“谁敢骗走小池,我揍得他四方不分,就是你小子也不行。”
贺垣弋有些无奈,“她也是我妹妹。”
虞清樾较真道:“谁知道,徽幼夫人天天打我妹妹的主意,我娘又爱附和……”
虞清樾操碎了做哥哥的心,总是危机感十足,贺垣弋没把订亲的事当真,将虞砚池当亲妹妹来宠,虞清樾却觉得纵使是再好的男子,都不会比他和爹做得更好。
贺垣弋没言语,他不像虞清樾那样会牵着小池,他只是看着虞砚池,看着她慢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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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砚池后来就跟贺垣弋亲近一点了,缘于遇着恶徒的第二天,贺垣弋给虞砚池带了个糖人回来。
彼时虞砚池正在亭下看书,虞清樾跟人比武打了一身的汗,回来急匆匆往澡堂去,就怕虞砚池见到他冲过来就是一抱,她那往人身上到处爬的架势,能把虞清樾衣服上的脏灰都蹭走。
贺垣弋倒还是一尘不染,怎么出去的怎么回来,别说灰尘泥点了,衣袍上一个多余的褶子也没有,压根看不出这人是去楚道宗师那里接受了一天的毒打回来的。
贺垣弋把糖人递到虞砚池面前,“给你吃。”
虞砚池从书卷后面露出眼睛,“我还没看完。”
“别看了。”贺垣弋把书卷直接压下来,“等会儿你哥要来抢了。”
虞砚池就当真不看了,虞清樾抢过糖是真,虞砚池一边吃糖一边看书也不耽搁,总之东西吃到肚子里是最安全的。
贺垣弋坐到她身边,看她读的书,就在一边教起她来。虞砚池很聪明,字已经差不多识全了,她读的都是虞清樾旧时的书,读起来却也不生涩,还有过目不忘之能。
贺垣弋读一遍,虞砚池再读一遍,她就能背了。
贺垣弋问:“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坤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德方,后得主而有常,含万物而化光……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虞砚池背过,没有答贺垣弋的话,而是说:“是以易曰,履霜,坚冰至。”
贺垣弋不让她取巧,“所以是何意?”
紫藤花架前小亭宁静,风一过,挂在檐角的铃铛就作声而响。
虞砚池咬着糖,说:“是哥哥给了我糖,我也会给你糖的意思。”
贺垣弋愣住,半晌一笑,“馋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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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砚池虽然不再跟着虞清樾去鸿雪堂了,但每天清晨卯时,贺垣弋还是能看到她。
永远都是海棠树旁的亭子,虞砚池从内院快步走过来,跟虞清樾说会儿话,有时候会递给虞清樾什么东西。
若是吃的虞清樾会分给贺垣弋一半,旁的一概自己留着。
虞砚池就像是例行公事,每天早上都来,站不了一会儿就会回去,她晨起要读书,读一会儿再用早饭,用完继续读书,贺垣弋晚间回时,她要不然在书房,要不然就在亭子下。
“这不太行。”
某天虞清樾站在院门下看她,终于意识到什么。“小池会不会太闷了?一动不动一刻钟。”
贺垣弋被虞清樾拦在门外,也因此跟着偷看了一刻钟,他说:“不是翻了书吗?”
虞清樾还是说:“这不太行。”
“得带她出去玩玩。”
……
上元节这日,虞清樾不忙,他没去鸿雪堂,辞了好些世族公子及友人的宴邀,抽一整天来陪虞砚池玩,但是他很坏,基本上一天都在欺负虞砚池……
把她看到一半的书藏到书架最高处,仗着人高就是不帮忙拿,虞砚池背了半本的论语,他才终于高抬了贵手。虞家的马厮附近有一小片马场,虞清樾带人到平野上放风筝,自己拉着风筝线跑,让虞砚池跟在屁股后面追了他半天,最后还把风筝线给放断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也没停,三两下扒光自己的碗,抢她的元宵,夹一个吃一个的那种,虞夫人在一边拦都拦不住……这得亏自家妹妹是虞砚池,换成别人,早哭了八百回不止。
虞砚池虽没哭,却也炸了一天的毛,贺垣弋看完虞砚池的炸毛历程,心疑虞清樾今天是不是在作死。但是他不好说,只是把自己的元宵放到虞砚池的碗里。
贺垣弋用过晚饭后便要回屋,没走两步虞砚池突然从他身边过,云袖带起一阵风,虞砚池把贺垣弋一扑,“别回去了,哥说上街玩!”
贺垣弋倏地懵了,回头看虞清樾,见他很得意地挑了眉。
虞砚池一逗就暴躁到炸毛,一哄马上好。让贺垣弋觉得很神奇。
她拦着贺垣弋,“哥哥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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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夜,火树银花合。
这日无宵禁,街上人头攒动,夜市早兴,正值热闹时候。街巷铺子和杂艺场子不少,对楼连着花灯,悬晃在低矮的长空中,彩灯堆的鳌山比好几个汉子加起来还高。
他们逛了好几个时辰,又是堂下听戏又是街上看杂技又是打灯虎观舞狮,烟火像星光一样闪烁在他们眼睛里,欢喝是最捧场的打赏。虞砚池不光顾着玩,还讲很多笑话,把两个哥哥乐得肚子疼。
“可难过了那个梦。”虞砚池捧着米酒,竖起一根手指,“我昨天醒来哭了一整天。”
虞清樾刚好一点,问:“你梦到什么了?”
虞砚池说:“我梦到哥非要跟小狗亲亲,拦都拦不住,分也分不开。”她叹了一口气,“悲莫悲兮生别离,哎,真是太难过了。”
那画面感被虞砚池说得竟然很强,虞清樾撩起了袖子,“过来让哥哥揍一顿就不难过了。”
虞砚池见状立马就扎进人堆跑不见了,贺垣弋一边笑一边拉着虞清樾追,“哎呦别气了,等会儿妹妹跑丢了。”
虞清樾于是追着大吼:“虞砚池!你就是那个小狗!!!”
他们穿梭在人潮中,两哥哥好不容易逮到人,虞清樾也不知道是笑伤了,还是跑伤了,他捂着自己肚子,“完了吃太饱了,吃完饭不能揉肚子啊……”
贺垣弋止住笑,问:“为什么?”
虞清樾说:“我娘说的,揉肚子会变大。”
虞砚池说:“老人家就是这么迷信,让哥哥肚子变大的明明是多出来的汤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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