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尘缨!你干什么!”宴玦拧着眉头喝道,金色的光映在瞳孔深处,像是跃动的火焰。他猛地向前一冲,却又被阵法阻拦,只能两手试探着触摸那堵墙壁,停留在外。 重尘缨回头望向他,脸上依然挂着懒洋洋又若无其事的笑。唯一不同的是,大半个身体都掩在澄光里,将每一根睫毛、每一缕卷发,都照耀得无比清晰。 他抬起手,极为从容又淡定地和宴玦掌心相贴,哪怕明知隔了层厚屏障。 他向前低着头,借此离宴玦靠得更近,在阵法荡起的低低轰鸣里,音调拖长,满含散漫和笑意:“别又这副晦气的表情,这可是我的机会......” “一个让你重新认识我的机会。” 嘴唇勾起得张扬,他蓦然回过头,看向了对面表情得逞的黑衣人。 笑意依然未止。 借着神通广大的师父,他认得这个阵法。 向天借日,金光噬灵。 噬灵阵,顾名思义,借烈日辉光,灼烧入阵之人的灵力,等到完全吞噬之际,便只能任凭宰割。 可重尘缨何时需要过灵力。
第30章 重新认识一下 “舍己为人,真是可歌可泣......”黑衣人呵出阴戾的浅笑,他低着下巴,过于宽大的帽沿遮住了眼睛,只留下大片阴影,“你欠雷清的债,不如也一并还了罢......” 他抬起头,阴影由宽变窄,露出了整张面容,是副阴柔多女相的脸。 这一瞬间,阵中风声再度呼啸,将他头顶的帽兜席卷刮落,黑色尽褪,苍白渐露,是三千雪发。 重尘缨眯着眼睛,没搭理也不打算搭理,独将视线落在了那满头华发上。 蛇妖一族各有所长,紫蛇擅攻,黑蛇擅毒,白蛇擅阵,赤蛇擅媚,分有能,合有道,堪称妖中之至。甚至自鸿蒙始,人族便衍生出了专门的家族传承,只为捕蛇。 “白蛇......”他眯起眼睛,自言自语,“看来这噬灵阵是你的手笔。” 听见噬灵阵三个字,站在阵外的宴玦一定神,本还微拧的表情立刻便松了下来。他低低喊了一声,让重尘缨刚刚好能够听见:“重尘缨......” 重尘缨后退一步,半转着头,将耳朵侧了过来。不等宴玦开口,便弯着眼睛先行说话:“怎么,担心我?” 宴玦瞳孔一斜,表情凝噎,他呼了口气,语气忽然就静了下来:“别杀他,留活口。” 重尘缨转着脖子朝后望,直直撞上那股投来的视线,眸光黑沉,是不加思索的笃定。 也是不加犹疑的相信。 他眨眨眼睛,心情越发自在灿烂,不由窃喜道:“好。” 俩人凑近脑袋的窃窃私语旁若无人,完全不把对手放在眼里的样子彻底惹恼了本就被晾在一旁的白蛇。 “狂妄至极......”他几乎咬牙切齿,猛地向重尘缨俯冲过来。 短刀即将逼近脖颈的瞬间,重尘缨猛一抬剑,木剑横亘在两人之间,挡下了这满含杀意的进攻。 器刃相接,鸣啸刺耳。 气劲之强,力道之稳,竟没有半分灵力枯竭之后的虚虚晃晃。再一抬手,便激昂出层层风波。 哪怕白蛇有灵力护体,也被震得倒退三步。几抔尘土扬在斗篷边缘,在劲风里落下了几点黄泥,他低头看过去,脸上立刻挂起嫌恶表情,赶紧抖了一抖小腿,又伸手去拍,把灰尘给荡了下来。 等确认斗篷下的衣摆依旧干净,他便重新直起腰,瞪大眼睛,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不存在似的,直勾勾看向了重尘缨,表情狰狞:“为什么!你为什么能不受噬灵阵影响?” 这一连串滑稽的洁癖动作让重尘缨皱起了眉头,不自觉扯了扯嘴角。他信手挽了个剑花,两指划过剑身,横于胸前。 没理会白蛇强求的解释,自顾自开了口。 虽然没回头,但宴玦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我猜你盯上这把剑很久了......”重尘缨抬脚向前走,声音却还落在后面,“也盯上我这个人很久了......” 剑上覆盖的木质涂层出现裂纹,迸射出道道白光,是流淌的碎银。 阵眼从白蛇身上消失不见,零碎散布在囚困的空间里,从各个角落陡然掀起巨大风浪。 弯折草根,鼓响衣衫。 “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 稀薄的声音在动荡漩涡里重新凝聚,剑身上的裂缝愈发阔大,倾泄出绸缎一样浓郁的月白辉芒,将人层层缭绕,圈圈包裹。 重尘缨在这漫天的白光里回过头,音调里带着温柔的笑。 “重新认识一下......” “我叫重尘缨......”他半弯着眼睛,说完了前半句,后半截话却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仅对着宴玦动了动嘴唇。 在反白的逆光阴影里,宴玦看清了每一根迎风自由的卷发,也看清了他的口型: 自鬼域而来,乃是白阎罗座下唯一弟子。 阵中的残风往外弥漫,吹开了宴玦的鬓发,他被重尘缨矫情造作的动静惊愣了神,连青丝糊了侧脸都无知无觉。 半晌,那微颤的瞳孔才堪堪聚焦。宴玦呼了口短促的气,压住心口的躁动,接着便低笑出声。 “有病......” 他偏过眼睛,有些不自在地避开那道过于灼热的视线,轻轻骂了句。 重尘缨听见了那声骂,也看见了那声笑。 可他也只看到了那笑。 四周万物皆陷漆黑,唯有宴玦的笑跃然澎湃。是在暗夜里起舞的银色蝴蝶,披着水月,踏着星光,滴滴答答地落进人心窝子里,蜿蜿蜒蜒地漫进唇角缝隙里...... 重尘缨也流淌了笑。 他翩翩然转回头,在看见白蛇的瞬间又冷漠了表情。 手中的银剑已现全貌,经文镌刻刃身,辉落雪光。 “天道无慈悲,万物皆刍狗,山灵寡善恶,渡死不渡生......” 他语调喑哑,削薄的剑身轻微晃动,迸出沉沉低鸣。 “此剑名,不渡生。” 话音刚落,重尘缨挥剑往前,和白蛇纠缠在一起。 这是场单方面的戏耍。 白蛇擅阵不擅攻,通常只要将猎物拉入阵法,便是瓮中之鳖任凭处置。可一旦遇上阵法无效或者破阵而出的对手,便全全陷进劣势。 正如,当前的重尘缨,在噬灵阵中通畅无阻,行动自由。可除了鬼,所有活着的生命都该有灵力,只要进了阵,都该因为灵力的流散丢掉半条命。 然而事实就是,他费了半身精血打造出的杀阵此刻形如无用的漂亮摆件,还把自己和敌人同困于一室,反是更添倒忙。 怎么会有没有丁点灵力的活人...... 白蛇抿着嘴唇,神情凝重,他看得出只要对方想,随时都能将自己斩于剑下。 可重尘缨却迟迟不动真格,看上去像是尽了全力,实际却剑剑避开命门,只逗他玩似地拖延时间。 “砰——”得一声锐响,不渡生朝头顶压了过来。 银剑和那短刀刃身相抗,从上往下已是逼近之势,隔着咫尺紧紧贴近白蛇的脸,叫他惊出了满头冷汗。 就当他以为自己即将命丧此时,那把长剑却只是维持在原位,并未砍下。 重尘缨敛着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把你这破阵炸开,我找机会放你出去......” 白蛇猛一愣神,立刻问道:“什么意思?” “你应该叫山矾对吧?”重尘缨眉毛一挑,语气懒散,“早闻白蛇一族出了个百年难遇的御阵天才,男生女相,长得更是水灵窈窕......” 因为早已意属妖族,他对妖族逸闻的兴趣远胜人族,知道的也要多得多。 山矾瞳孔微扩,许是那轻佻的语气无端叫人遐想,原本发白的脸上竟不自觉熏了红,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 “我若杀了你,岂不暴殄天物?” 重尘缨嘴上说着漂亮话,心里却清楚,若自己真在这活捉了山矾,落在宴玦手里必是死路一条......彼时蝰定然不会放过自己,那后续的计划便也将全成泡影。 山矾在短暂的怔愣里回过神,立刻嘴唇微动,不知念叨着什么。下一秒,隔断外界的屏障从底部开始出现裂缝,一点点往上延伸。 “噼啪——”细密而连绵的声音不断响起,伴随着极端刺目的金色光芒,噬灵阵在“轰”的一声巨响里颓然倾倒。 山矾并不知重尘缨为何对他剑下留情,可人都说了放你一马,在性命面前又何须纠结什么脸面问题。 模糊的烟雾、泛色的沙砾一并同风而起,盛大而璀璨的颜色覆盖了整座相府,巨型白光的笼罩下,叫人瞳孔都发起了刺,无法聚焦视线。 在动荡的余波风场里,宴玦亦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 等周围声响渐息,吵嚷渐平,他才得以重新看了回去。 原先噬灵阵的位置空空荡荡,草木皆死,只剩下了一个重尘缨。 那把银剑倒插入土,他一手捂着胸口,脑袋低垂,单膝跪在地面上。
第31章 我们这种人 玄甲卫来得正是时候,借着白光障目,几乎不费功夫便擒住了姜进海以及还没来得及逃脱的蛇妖。 “重尘缨!”宴玦朝他跑过去,一手拽住条胳膊,语气有些着急。 重尘缨借着他的搀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抬头看过来时,嘴角流了点血。他稀稀抹了把唇角,还能笑着调侃道:“你今天叫我名字的次数比之前加起来还多......” 见他还有空开玩笑,宴玦原本有些紧张的表情瞬间松了下来,他眼睛一斜,冷着脸睨了那人一眼:“那你该反省反省自己,我只在不满意的时候叫人全名。” “是吗......”重尘缨抱着手臂,视线直勾勾地落在他眼睛里,似笑非笑,“可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关心我?” 他抬起手,摸到了宴玦耳侧的那根细辫子。不知为何,他从第一次看见这根辫子便心生歪念,捉弄算其次,喜爱尤甚。 他将这捋精致的绸缎一圈一圈绕在指尖,看它卷了又散,散了又卷,微微扬起脸,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得意。 “你莫不是对我......动真心了?” 宴玦面无表情地一抬手,把那往耳后探去、越加冒犯的胳膊挥了下来:“想多了......” “你若出事,我没法交差,仅此而已。” 重尘缨眉眼一抬,对这番说辞不置可否,他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了声喊。 “相爷!”不远处的刘文尚情绪激烈,他刚昏昏沉沉地从眩晕里醒来,便看见姜进海被众人围堵着缓步向前,手腕上还扣着锁链。 他急得上火,满脸都涨得通红,慌忙撇开搀扶自己的人就要往前奔。幸有旁边的两个玄甲卫眼疾手快,在他扑向姜相之前连忙拽住了他。 姜进海脚步一顿,侧过脸,仅隔着一堵人墙的距离,直直望进了他轻微发颤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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