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救老师出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一意孤行......”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在提及老师时却异常通顺,“是我为了延长老师的寿命才去和妖族做交易......老师是为了救我才非要去顶罪的......” 他无助地摇着头,从前那畏畏缩缩的性格不知所踪,瞳孔已经涣散地难以聚焦,却还是藏着异常坚定的光。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柳文尚自觉命不久矣,最大的愿望就是姜进海能平安无事,这会儿更是急于给他脱罪。 他已经自己给自己判了死刑。 宴玦怔了怔神,抿紧嘴唇,眉头也拧在一起,避开了他那双近乎央求的眼睛:“这些话你还是留着自己跟陛下说吧。” 柳文尚死死瞪着宴玦,不愿相信他连一个将死之人的遗志都不肯答应,心里吊着的那口气也迟迟放不下。 好在三位宗师大人的灵力不是摆设,把一个普通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足矣。 柳文尚颤着眼睛,直到眼皮实在撑不住才堪堪闭上,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宴玦终于松了口气,招呼着人将柳文尚送进玄甲卫,又再次叮嘱务必保其平安。 这群人吵吵嚷嚷,只有一个人事不关己地看戏。 等人群散尽,声色惧死,宴玦终于看了过来。 重尘缨看见他极为缓慢地站起身,然后偏过头,目光定定地望向了自己。 宴玦沉着表情,每一声脚步都重如擂鼓,异常刺耳,直直敲进重尘缨心底。 下意识竟有些慌神。 他听不出那惯于浅薄的语气,只能辨别出那人冷着嗓子,每个字都是浸泡了寒潭的刀刃:“谁准你杀他?” 重尘缨不是什么好脾气,尤其在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的时候。他盯着宴玦的眼睛,垂在身侧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捏成了拳。 而这句质问点燃了引子。 他压着眉骨,几乎脱口而出,语气狰狞:“他要杀了你!我替你杀了他还能做错了?” 宴玦呼了口气,虽然没跟他对着吼,却同样低沉了嗓子,眉眼压在一起,眼底和话里都敛着暗火,隐隐有暴发的趋势:“他都已经失手了,你又为何不放过?” 重尘缨当然看得出他濒临极限的情绪,却依然不为所动,骨子里作弄人的恶意涌上来,下意识就火上浇油,在语气里带上了乍眼的讥诮:“不放过?我若真不放过你觉得他还能活?” 宴玦哽了哽喉咙,哪怕心魔激发了比以往更多的情感,可那依然极端清醒的思考习惯告诉他若这样硬吵下去,重尘缨只会越说越勇,自己情绪的失控反倒还合了他的意。 于是他憋着火气,哽了哽喉咙,忽然放缓语调,逼着自己稍稍柔和了起来:“你就没想过他如果真死在这,我们从哪得知真相,你还指望妖神能亲口告诉你吗?” 这话像是阴天里拨云见日的那片云,只要稍稍动点力一吹走,就能瞧见里边的和煦阳光。 意识到宴玦软了态度,重尘缨忽然无端就哑了火。 他在某个瞬间觉得自己好没道理......便紧紧抿着嘴唇,不知是因为没有贴切的理由,还是因为不想,没有接话。 只忽然偃旗息鼓似地低着头,像做错了事死不承认的倔小孩,唯一做出的反抗就是垂着眼睛不去看他。 宴玦见这办法收效甚好,便再走近一步,凑近了他的脸,垂眸看着那颗若隐若现的黑痣,轻着嗓子继续说道:“动手之前能不能先想想后果,不要这么自以为是。” 就像是一阵风,柔柔地刮在脸颊上,虽然夹着点碎石,却没有一点杀伤力,反而尽是亲昵和温顺。 接着,这股舒风化作实质,暖暖切切地贴了上来。 是宴玦捧住了重尘缨的脸,将极为纤细的呼吸靠近耳廓,牵动着长长的细线,把另一段延伸到心窝里。 “我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那线忽得一拽,差点扯断。 他怎么会这么在乎宴玦,甚至在乎说的每一句话。 “你若再这般擅自妄为,你我绝无可能......” 不,不能这样......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重尘缨耳尖一颤,顺着他的动作僵硬地把头抬起来,低着声音想要解释。 “我......” 可他还没开口,就被宴玦再次打断。 “我不想真到那种地步......”他敛着眼睛,用拇指极为暧昧地蹭了蹭重尘缨的脸颊。 在时下的瞬间过分亲昵,过分缱绻。 “所以,给我听话点。” 然后又轻轻拍了拍那张被他说得有些委屈的脸。 【作者有话说】 宴:我喜欢好狗狗 重:(蹭裤脚)
第39章 二见芙蓉 第二次域河封印进行得很顺利,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唯一让重尘缨觉得不好的就是宴玦没搭理他一句话。 他见着宴玦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后边跟着玄南彦还有一众玄甲卫。 似乎依然没有要停下来跟他说话的打算。重尘缨眨眨眼,正要迈开步子走上前去,脑子里忽得想起宴玦刚刚那句话。 听话点...... 抬起的脚落下来,又停在原地不动了。 巧得是,宴玦也同时停了下来。他让玄南彦领着人先走,自己则朝重尘缨看了过来。 这个对视出现在重尘缨意料之外,他没想到宴玦这会儿百忙之中还能想到自己。一时竟有些发愣,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宴玦便已走到了自己跟前。 他立刻嬉笑着脸,语气稀松道:“怎么了,宴将军有什么交代?” 宴玦淡淡瞥他一眼,只当没看见这近乎殷勤的笑:“柳文尚还没醒,醒了估计也不怎么想见你,你就别跟着去了......” 重尘缨一挑眉,哪怕不让他跟着去,唇边的笑也越发显眼。 他这是在跟我解释。 “柳文尚的事已经板上钉钉,妖族没了他配合,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了......”见他没异议,宴玦便继续说道,“陛下和皇后要亲自过问此事,我今晚应该没空再寻你了。” 笑容忽然僵在脸上,然后随风消逝,只剩了张枯脸。重尘缨抿了抿唇,眼睛有些闪烁地看着宴玦,轻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才会有时间?” 他罕见有些磕巴,语气也没了平常那股高高在上的轻蔑劲儿:“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宴玦动了动眼皮,神色定定,似乎把那人这会儿每一秒表情的变化都给记了个遍。 但他依然寡着语气,懒着随性的腔调淡声道:“改天吧。” “空出来了我再找你。” - “你怎么大晚上还在练功......”何浊从窗外翻进来,全身都散着股酒味,“今晚外面可热闹了。” 重尘缨盘腿坐着,周身弥漫着一层白色的雾气,袅绕在侧,绵延不断。 他好似没听见般地依然闭着眼睛,何浊也不着急,自顾自就挑了个位子坐下了。 半晌,原本沉郁的白雾颜色渐消,直到蒸腾成汽,消失不见,重尘缨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在那已经蔓延满屋的酒气里,他还是敏锐地闻见了一簇簇洋溢花香的脂粉味。 重尘缨把胳膊肘撑在盘腿坐着的膝盖,掌心托着脸,语气戏谑道:“你还敢去喝花酒,也不怕某个人知道。” 何浊面色一噎,不自觉微扯嘴角,还是故作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干什么他管的着吗?” “倒是你......”他飞快转移话题,开始数落起重尘缨来,“年纪轻轻的,一点儿不知道享享乐,美人醉神,歌舞软怀,老酒酿心,哪是单单给你暴殄天物撒火用的......”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全没发现那人只抬了抬眼,看热闹一样干坐着,什么也没听进去。 等那话头终于说完,重尘缨才慢悠悠地补上一句:“嗯,没兴趣。” “不是,你......”何浊恨铁不成钢地在他面前来回走,就差拿手指着骂,“找个姘头还能把人找傻了?至于跟个贞洁烈妇一样吗?多没出息......” 他像是想到什么,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重尘缨:“但你觉得没兴趣别人可不这么觉得......” 重尘缨表情微愣,心底无端溢有种不对劲的预感。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敢冒着生命危险选在晚上热闹吗?” 何浊抱着手臂,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懒懒靠在床架上。 “芙蓉楼的花魁,青溪姑娘桃李年华,特意请了宴玦,有宴将军亲自坐镇,哪还有妖族敢放肆。” 听到那两个字,重尘缨忽得就站了起来。 气压在转瞬间变沉变重。 他敛着眼睛,眉头紧在一起,直勾勾地盯着何浊,语气发沉:“他去芙蓉楼了?他不是在玄甲卫吗?” 语速飞快,接连发问。 何浊有些得逞地耸耸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 武都街角异常热闹,勾结妖族的叛徒被揪了出来,域河封印即将重塑成功,百姓对未来的盼头几乎溢于言表。 皇后娘娘为扬人族威严,也是为了震慑妖族,特地在今晚开设宴席,平日里怕死的达官贵人都罕见出了门,毕竟不仅有玄甲卫,在京的武将官员、禁军守备亦皆奉命镇守。 恰逢青溪生辰,作为芙蓉楼曾经的常客,自当首要邀请宴玦。 “将军对这个人还真是上心......”青溪托着腮支在桌案上,语气里刻意夹了点失落,“这么大张旗鼓地来一趟芙蓉楼就是为了请奴家帮忙......帮你哄他?” 宴玦低着视线没接话,捻着酒杯,看盏中剔透的液面左右晃动。 青溪也不在乎他开不开口,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不过听你对他的描述,他要是真找来了,你俩不会打起来吧?” 宴玦微微一顿,故意点了点头:“有可能。” 闻言,青溪一拍桌子,十分激动地站了起来,接着又似乎顾念着形象,勉强压低了语气:“那可不行,你俩打你俩的,可不能波及到奴家,奴家还得靠脸吃饭的!” 宴玦扬起视线,唇边竟隐隐藏了几分懒懒的笑:“我在这你怕什么。” 有了他的保证,青溪顿时松了口气,她没急着坐下,而是给宴玦的酒杯里添了盏酒:“不过将军发现没有,你现在可比以往好说话多了......” “连笑起来都自然多了。” 宴玦蓦然一顿,眼睛再次压下来,思绪也跟着飘远:他一向擅长剖析自我。 为什么最近的感情会变得自然又丰沛,因为重尘缨,因为心魔。 仅仅只有喜欢太过单薄,他在这个人身上体会到了太多浓烈的情绪,好奇如针芒、愤怒似炬火、心疼同刃剜...... 宴玦一直都清楚,自己的心魔是因为重尘缨而诞生的,让他有了更真切的情感触知,有了更像活人的七情八苦,附带着难以看清的代价和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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