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一个“云”字正要呼之欲出,可封玉疆却忽然开口。 “人妖两族本不相容,可枯蝶血脉特殊,本源之力可迷惑神志,故而前期以心魔寄生,等作为人的意识自毁崩溃,便会趁虚而入。” 她正襟危坐,沉声警告: “宴七,不能让心魔控制你。” “再来这么一次,心魔就会完全取而代之,而你,则会彻底消失。” 宴玦枯坐在塌,脑子依然不甚清醒。 他杀了一辈子的妖,现在告诉他自己就是妖,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了。 随便吧,他不想再思考了,反正变成妖他也不在了,牵挂的人也不牵挂他,何苦此刻折磨自己。 管他是人是妖,都太累太烦,总归他为别人做的所有事都会被厌弃,何必再去费那个力气呢? 还不如从前走一步看一步活得松快。 宴玦自觉是个有脾气有傲性的人,可如今也没什么脾气地啧了一声。 恍惚抬起眼,看见玄南彦从外面走了进来。 身穿皇袍,表情压抑,似乎只在一夜之间就收敛了所有幼稚和玩闹,变得深沉又遥远。 宴玦于是连忙下床,一手扶胸,单膝而跪:“臣宴玦,参见陛下。” 玄南彦面色一噎,表情十分难看。他沉默着把宴玦扶起来,依然没改变自称,低声说道:“你之前让我留意有什么能修复经脉的方法,现在有消息了。” 宴玦眼睛陡亮。 “玄甲卫在南洲最南发现了一个村落,村里的古书上记载了一种骨草,生于极寒之地,能洗髓生筋,重塑肉身。” “只是我让人去了好几趟,都是无功而返。” “我亲自去一趟。”宴玦嗯了一声,便要准备收拾出发,“玄甲卫的事托付给温钟,陛下放心。” 玄南彦拽住他的衣袖,厉声质问:“你何必再为他冒险?他是救了你的命不错,可他这半年来干了什么你看不见吗?” “你什么好的都紧着他、想着他,光是求药就跑遍了四洲,可他呢,对你不闻不问,现在还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你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他有来看过你吗?” “他不知道这些。” 宴玦顿了声,下意识替重尘缨辩驳。 “而且我就是欠他。” 【作者有话说】 玄南彦:等我有一天给你全部倒出来,骂回来
第104章 玩腻了 重尘缨刻意隐去行迹,谁也不让知道,带着小桐去了北洲和域外接壤的一座小城,在临近荒漠边缘的客栈租了间带院子的常驻房,他现在唯一值得倚仗的,就是银子多。 楼月归在养小孩上一窍不通,从小到大都只知道疯狂塞钱,有事自己解决。 客栈的老板是个泼辣姑娘,姓柳,本来见重尘缨病怏怏的不愿收留,奈何人家给的太多,不仅同意长住,还一拍胸脯说把后事也给包圆了。 重尘缨凄惨惨笑了声,说不劳您费心,时候到了把我烧干净往沙漠里一扬就完事。 于是他就和小桐就在这与世隔绝的荒漠小城定了居。起初两个月里还能勉强走动,偶尔心血来潮指点柳老板学酿酒,可再往后,便几乎是卧榻不起,躺在床上,又或是躺在院里的长椅上昏睡,每天浑浑噩噩,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重尘缨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他以为这辈子就要这么结束了,可没想到临到终点还能再见到宴玦。 玄甲卫途径此地纯属偶然。战地东移临近沙漠,蝎子精猖獗,宴玦是来奉命围剿的。 一行人又打了胜仗,来城里庆功,吵吵嚷嚷,给这向来冷清的客栈添了几多烟火。 柳老板看上年轻将军的钱包,便忙着推销自家亲酿的酒。 尹清莱自打融入之后便惯会来事儿,大手一挥就说要请客,赶紧给宴玦满上一杯。 可宴玦只抿了一口,就发觉这味道似曾相识,和重尘缨当初酿的酒有六分相似。 思绪陡然停滞。 他盯着液面愣神,喉头哽塞,故作镇定地问道:“老板,这酒不错,您自己酿的吗?” 柳老板一甩绢布:“害,这说来话长,店里之前酿酒的伙计回了老家,我手艺欠佳,还是个住店的贵公子教的。” 宴玦猛地站起来,语速飞快,把围在旁边的人吓了一跳:“那公子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柳老板吓得不轻,支支吾吾地接话:“这,我只知道他带了个小孩,叫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她正说话的间隙,重尘缨恰巧带着小桐出现在门口。 好生生站着,甚至看上去健康不已。 柳老板面露惊讶:“诶,你怎么能站......” “柳老板若是还想要银子,就不要说多余的话。”重尘缨上前一步,压着嗓子,神色发寒地盯着她。 柳老板吓得一噎,急忙调转话头道:“你怎么才回来,看看,这位将军好像是你熟人?” 重尘缨转过头,正正和宴玦对上视线。 久违思念的瞳孔,一如既往的难以自拔。 视线在他眼睛里停了半秒,然后一晃而过。 再多一分,重尘缨就要忍不住眼眶浸水了。 也仅仅半秒,就足以瞥见宴玦眼底的惊喜和期待。 重尘缨敛着眼睛,直接走上楼梯,面无表情地接道:“不认识,记错了吧。” 余光下,宴玦脸色僵硬,正要开口的动作霎时愣在原地。 尹清莱一拍桌子,猛地朝重尘缨吼道:“姓重的你他妈什么意思?谁不知道——” “闭嘴!”宴玦沉声喝道。 重尘缨走在台阶上,脚步未停,视线斜过来扫向尹清莱,阴郁森冷,无端让人一个机灵。 然后径直掠过宴玦,不带任何停留地收了回来。 重尘缨关上房门,双脚再也支撑不住,脱力一般倚在门板上,一口接一口地喘气。 小桐上前去扶,却被挥手拒绝。 他缓了口气,指了指院子里正煎着的的药罐:“再熬一副吧,我了解他,他还会来找我。” 小桐抿了抿嘴唇,语气犹豫:“可这吊命的药喝一次就伤一次,您今天已经喝了两副了,不能再——” “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重尘缨冷声打断。 小桐只得照做。 重尘缨的确了解宴玦,太阳落山之后,宴玦又来了客栈。 他从南洲取来了骨草,本来马上就想给重尘缨送去,可谁知到处打听下来,竟没人知道他在哪。 宴玦心里牵挂,便随军带着,想着自己四处打仗,哪天要是路上遇见,也能及时送到。 重尘缨不想见他也没关系,他把骨草送到,厚着脸皮看他把身体治好,就算还了人情,到时候便再也不去打扰。 他记得白天重尘缨进去的房间,直接就敲响了门。 重尘缨打开门,不出意料又装作意外地愣了愣神。 “阿缨......”宴玦顿了声,心里总归还有点念想,看见重尘缨下意识就想诉说自己的委屈。 垂下视线,声音很轻:“我找了你很久。” 重尘缨趁他低着眼睛,急忙也把眼皮敛下去,压住直泛酸的眼眶。 然后尽力站直后背,语气淡漠地打断他的话:“宴玦,我觉得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显。” 宴玦忽一抬眼,面色再僵,似乎没听明白。 重尘缨抱起手臂,动作懒散地倚在门边:“将军也是花丛高手,应该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宴玦全无预料,被着突如其来的刻薄惊得睫毛陡颤,垂在腿侧的手捏了拳:“我,不知道......” 重尘缨哂笑一声:“你如果非要把话说明白,行,我说给你听。” “在一起那半年你确实让我觉得很舒服,各方各面,但我现在睡腻了,也玩腻了。你不会真觉得我这种人会有什么耐心要跟你天长地久吧?” 他语气轻佻,和最开始那个言行恶劣的混帐毫无两样:“还请将军看在我好歹救了您一命的份上,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宴玦喉头发涩,眼睛闭了又睁,一字一顿皆是难以置信:“所以你觉得,我们在一起,是在,玩儿?” 重尘缨冷声反问:“不然呢?” 宴玦抵着后槽牙,喉腔里滚了一甲子的质问,想问他之前说过的话算什么,想问他之前做过的事又算什么。 可卡在临界,却如何都说不出来。 只能音调发颤,心存侥幸地留着最后一丝希望:“玩儿也能让你什么都不顾地豁出命去吗?” 重尘缨歪着头,回答地轻而易举:“是人就总有冲动上头的时候,现在劲过了,有什么难理解的。” 所以都只是兴起冲动...... “好。”宴玦蓦然吐出一口浑浊的气。 “我明白了。” 回答近乎脱力。 “明白就好。” 重尘缨不敢再看他,轰得一声把门关上,然后猛地背靠木板,瘫坐在地。 宴玦神情恍惚地呆在原地,喉头哽咽有血腥,耳鸣又开始发作,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爆发出来。 小桐正巧从外面进来,看见宴玦,便轻声打招呼:“宴将军?公子他......” 宴玦使劲晃了晃脑袋,努力保持清醒,趁着意识还在,急忙把手里捏出汗的长木盒交给了他。 “把这个按里面的方子熬成药,一定给他喝,能帮他。” 留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去。 小桐拿着手里的骨草,茫然眨了眨眼,急忙进了屋。 宴玦头脑昏涨,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客栈,进了条深不见底的暗处小巷。 膝盖一软,猛地跪倒在地,一手捂着胸口,大量的血自口中溢出,汇成妖冶的河。 光面昏黑,依然映照出自己落魄失魂的脸。 彻底死心了? 脑海里有声音出现。 宴玦自嘲一声,像是回答。 眼皮再无支撑,脖颈忽然失力,猛地垂落。 在粘稠夜色里,身影漆黑,如凝固的蝶茧。 半晌,破茧而动,脸颊再次抬起。 神情冷漠,面目疏远,幽邃的瞳孔变成了死寂的灰色。 他若无其事地站起来,随手将唇边的血抹去,又拍了把身上的泥土。 手指伸到耳侧,把发辫上的银质发扣摘了下来,捏在指腹里,在瞬间燃成灰烬。 信自抬手,化作空中尘埃。 尹清莱找了一路,终于奔到小巷对面。看见宴玦站在这里,便立刻招了招手:“将军,大伙等你回去呢!” 宴玦从阴影里走到月光下,映出了灰色的瞳孔。 尹清莱眨了眨眼,惊讶问道:“将军,您的眼睛怎么,变成灰色了?” 宴玦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眼皮一闭一掀,又变回了黑色。 “看错了吧。” 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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