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画面又一转,小孩的裤子脱到脚踝,只穿着内裤,女人拿着光亮细长的竹条一下接一下抽小孩的大腿。 两根堪比竹签的细腿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条痕,小孩剧烈颤抖着,却咬紧两片唇不敢出声。 女人边哭边抽,“又得搬走,又要逃开!你为什么学不会懂事,你跟别人不一样,不能调皮,不能受伤!不能让他们看见你的血,你为什么不听话……” 竹条声在昏暗不通风的地下室清晰飘荡,忽然小孩抬头,对上了江骛的目光,他眼泪又大颗大颗冒出来了。 江骛知道,小孩在委屈,他没有不懂事,也没有不听话调皮,是幼儿园的小男孩欺负小孩,用美工刀划了他手指。 小孩躲了,但没躲过,好多的手抓住他的手臂,他肩膀,他又不敢用力甩开,怕他们会飞起来摔伤,最后挨讨厌挨骂挨打的还会是他。 江骛都知道、都清楚,因为他就是那个小孩。 他弯身想要拥抱年幼的自己,他记得那时的他,很想要一个用力的拥抱。 快抱到了,竹条忽然抽到了小孩的手臂,江骛猛地坐起身。“呼呼……”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半晌才冷静下来,满头大汗环顾四周。 不再是梦中那间逼仄窒息的地下室,昏暗的房间宽敞舒适,弥漫着干净又清新的气息,置身于清晨的林间一样,氤氲薄雾,深浅不一的绿树叶若影若现。 左侧亮着一盏铜鎏金台灯,柔光暖灯照着飘逸的墨绿流苏,远处垂顺的纱帘暂时看不清颜色,遮住了窗外的光景,底部在地毯上堆积了一小圈。 而江骛躺着的床—— 他从未睡过这般柔软的床,像睡进轻盈的棉花里,被子又轻又暖,还有着好闻的味道。 江骛眼皮跳了几下,回忆着晕倒前的记忆,漫天的火光,男人说他是—— 鬼帝? 是掌管生死的神? 江骛瞬时从床上弹起身,手臂擦过厚重的帷幔,“嘶……”他疼得哼了声,低头看去,他右臂裹着雪白的绷带,刚才就是被手臂疼醒。 还会疼,他应该没死? 江骛摸了下身上干净柔软的睡衣,掀开被子下床。 床边摆着一双左右对齐的拖鞋,江骛稍稍迟疑,脚塞了进去。 他在屋内找了一圈,没找到他衣物和手机,那位鬼帝不会无故带他回来,江骛走到床边,撩开窗纱往外瞧了瞧,天快亮了。 江骛放下纱帘到沙发坐下,果然没一会儿天亮,有人敲门了。 礼貌,点到为止地叩了三下。 江骛过去开门,门外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手里抱着他的衣物,以及那张懒羊羊面具。 江骛认得他,拼车时坐副驾的老者。 “早上好。”老者微笑,“我是这栋宅子的管家公良也。” “您好,我叫江骛。”江骛接过衣服和面具,他指尖挑开口袋瞄了一眼,虽预料到半分肯定不在了,他眉峰还是揪了一下,再次抬眼问公良也,“请问清理我的衣物时,有见到一只小蜘蛛吗?” 公良也回:“没有。” 江骛便没再继续,他抱着衣服说:“我需要两、三分钟换衣服。” 公良也笑,“不用着急,慢慢换,我在门外等你。” 江骛关上门,低头嗅了嗅衣服,清洁干净熨烫整齐,还有着淡淡的清香,和他盖的那条被子一样的香气。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昨夜在一群恶心老鹞的嘴里逃生,暂时不会再有更无法接受的事了。 江骛拍了一把蓬松柔软的衣服,换上出去了,只脚上还是那双拖鞋。 公良也左转带路,“跟我来。” 这是一条长到看不见尽头的走廊,铺着厚而柔软的地毯,地毯与卧房那盏铜鎏金台灯的流苏一个颜色,深沉浓郁的墨绿,两人走着路都没有一丁点儿的声响。 江骛不动声色观察着,廊顶很高,每隔一段距离就镶有一颗恐龙蛋大的夜明珠,柔和莹光照着两侧挂的大幅画框。 全是鸟。 左前方那副画框里,是两只在峭壁玩耍的鸟,羽毛长细,有蓝绿色的金属光泽,头顶后劲大部分是白色,沾着淡淡的棕灰色,其余部分皆为银灰色。 是丝光椋鸟。 江骛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是现实存在的鸟。 他余光又瞄向右侧画框,这幅是一只鸟站立于皑皑雪山之巅,微扬脖子,羽冠后垂,眼圈裸皮蓝色,头绿颈棕红,腹白背篮紫,双翅和尾部羽毛皆为流光粼粼的蓝绿色。 江骛眼皮微微一跳,是雄性绿尾虹稚,活动在海拔3-5千米区域。 “小心脚下,下楼了。”公良也突然出声。 江骛收回目光,望着前方突然显现的红木旋转楼梯,他非常确定那处上一秒还是地毯。 昨夜没有尽头的墓园石阶给了江骛不小心的心理阴影,再想到男人的身份,鬼帝,他不得不冒出一个合理的念头。 通往十八层地狱! 江骛掌心冒出薄汗,他喉结微微滑动,看向公良也,“公良爷爷……” 公良也第一次被称呼为爷爷,他错愕刹那,笑弯了双眸,“不用担心,主人对你没有恶意。” 江骛捏了下手指尖,上前踩上了楼梯。 只下了一层楼,眼前豁然开阔,意外是一间餐厅。 穹顶是一幅巨大的彩绘壁画百兽图,中央悬挂着一盏白绿色交错的水晶灯,左右两侧是拱形结构黑框大落地窗,飘着大雪,望出去白茫茫一片。 摆正中间的长桌约20多米长,只首尾各摆着一张餐椅,桌面铺着墨绿的餐布,摆着一瓶红梅。 然后—— 一群透明黑影从侧门进入,他们没有五官,看不出性别,统一的发型和身体曲线,双手与双脚间皆锁着沉重的铁链。 黑人影透明,却端着实体的餐盘,忙碌着将一碟接一碟早餐摆到桌尾。 黑影上菜完毕,又弯腰曲背无声离开了,这时江骛才看见黑影的琵琶骨处都有铁链。 “请用餐吧。”公良也替江骛拉开了桌尾的餐椅。 江骛没想到竟是下楼吃早餐,食物的香味扑到他鼻尖,他喉咙滚了一下,还是先问:“我一个人吃?” 食物只摆在桌尾。 “主人不用餐。”公良也微笑解释,“他上次用正餐是100年前。” 随即他微微颔首,“你慢用,我先离开处理点事。” 公良也离开了,空旷的餐厅只剩下江骛,他看着桌上摆着的精致早餐—— 有中有西。 黄鱼面、四喜蒸饺、培根卷芦笋、郁金香蒸蛋、煎黄金蛋、黑芝麻米糕、酸奶燕麦、各种果汁…… 还有一些菜色江骛没见过。 江骛只拿了一碗黄鱼面,只闻就鲜掉了鼻子。 右手绑有绷带,江骛毫无障碍地左手拿筷,随意搅搅面条就大快朵颐。 他太饿了,昨夜还流了太多血,身体很需要补充大量营养。 就算吃完会碰到再匪夷所思的事,现在他生命最重要的事,优先级是享用这一碗鲜美可口的黄鱼面。 吃完黄鱼面,江骛就饱了,他没有再动其他食物,摆好碗筷等着公良也的下一步安排。 没一会儿黑影先回来了,一些弯腰曲背收走食物整理餐桌,一些跪地擦着复古地砖。 公良也随之回到餐厅,不出江骛所料,公良也又带他去了另一个地方。 但—— “我可以走了?”玄关处,江骛再一次确认。 “是。”公良也颔首。“您随时可以离开。” 江骛目光掠过崭新的加绒休闲鞋,又问:“我没看见我的鞋。” “我带你回来时就不见了。”公良也笑容和气,“这双鞋是按照你尺码挑的,你穿走吧。”
第09章 降香黄檀书桌上,摆着两只红色帆布鞋,看得出穿了不少年头,鞋很干净,但鞋跟肉眼可见的磨损。 叩叩。 书房外传来公良也的声音,“老爷,江骛已经离开了。” 陆嵊望着一会儿帆布鞋,抬抬食指,两只散开的鞋带同时系上了结。 这时公良也又迟疑问:“就这样放他离开……不回来了怎么办?” 陆嵊手一挥,帆布鞋就消失了,他嗓音低沉,“他会回来。” —— 彼时江骛走出大宅,迎面就是市中心繁华的车水马龙。 江骛没有回头,他顺着人行道朝前走,半小时后到了他兼职的地方。 今天没课,他排了兼职。 江骛一路走来都很平静,直到主管递了一套青蛙玩偶服给他,“你手怎么了?”主管皱眉,“能工作吗?” 江骛指尖颤抖接过玩偶服,微笑说:“太冷了,冻得发抖。” “不是。”主管指他右手臂。“绑着纱布呢,我们这工作可是要不停用手,能行吗?” 江骛如梦初醒,他动动右手,“能。” 主管就收回目光,拿过厚厚一摞宣传单交代说:“中午包盒饭,到点有人给你送。” 主管又去忙别的事了,江骛不是第一次穿玩偶套,但今天右手不方便,他废了一番劲儿才穿好玩偶服,左手抱起宣传单走出商场。 宣传单设计得很浪漫,是商场云顶餐厅的活动预告。 即将跨年,市区有烟火表演,云顶餐厅是最佳观赏位,最低消费1231起。 江骛选人非常有目标性,行路匆匆的人他就不去打扰,多选来逛街,提着购物袋的年轻人,到了午饭点,他的宣传单已经递出去大半。 不多会儿,一个女孩跑过来给了他一盒盒饭,以及又一摞宣传单,“全部发完去一楼休息室找我结工资哈。” 江骛点头,他四处看了一圈,拿着盒饭去花坛旁边,他掏出纸巾擦干净花坛的台面,取下玩偶头套放下,坐在旁边打开盒饭。 米饭只有余温了,铺着三样菜,炒青菜,小炒肉,青椒炖嫩豆腐。 江骛不喜欢肥肉,小炒肉基本是厚片的肥肉,他垂着右手,左手掰开一次性筷子,盒饭放在膝盖,低头认真挑出肥肉放到盒盖。 挑完肥肉,江骛先夹了一坨碎豆腐,味道不好不坏,有点咸,他快速扒了一口饭,咽下缓和了一会儿,又回忆起早上那碗黄鱼面。 因为是鬼帝吗?普通的面条也能做那么好吃。 那个男人,真是鬼帝吗? 他出现在他眼前,是他……也快要死了? 右手臂冷不丁剧烈疼痛,连带着左手跟着发抖,江骛差点没拿住筷子,他轻轻吐了口气,抓紧筷子才继续大口吃饭。 比起未知的恐惧与死亡,他当下最重要的是——他的书还在房东家里,他得早点派完传单,回空明村一趟。 快吃完,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黑色漂亮马丁靴,江骛吞下米饭抬头,映入一张放大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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