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没命了还有心思求欢。 岑浪双手合十:“不,你不想。来,为师念段《楞伽经》哄你睡觉。” 院子里的梧桐花开了又谢,绿叶枯萎,树枝上再度挂满雪花,玄女终于带来消息,说等到了司默寒从海底出关,司默寒辰时来无妄城城门与他相见。 她还特意嘱咐道:“沈将军,老身再啰嗦几句,你不要把无寒尊者当成你认识的司默寒,无寒尊者活了万年,而司默寒只是他渡劫时短暂当过的一个凡人。” 天不亮,岑浪就站在无妄城城门口等着了。 觉得这位无寒尊者有些好笑,便自顾大笑起来。 无寒尊者高高在上,转世成九五之尊,这都要叫渡劫。 想必当皇帝一定委屈他了吧。 他还没笑完,一道声音蓦然在他身后响起:“沈惊鸿。” 岑浪身体僵了僵。 明明是温和到近乎静默地念了他的本名,却让他背脊一阵阵发凉。 仿佛又回到那个地牢,听见这个声音咆哮道:“让他出声!朕要听见他求饶!” 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握成了拳,指甲狠狠抠着掌心岑浪逼着自己转过身。 无寒尊者穿了纯白的袈裟。 白得刺眼。 与沈醉穿白衣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飞升之后换了假名,躲了这人一千年,后来得知佛界在九重天顶层的一重天,佛门尊者上万年不下来一次,可他还是整日惶恐。 如今司默寒站到他眼前,他竟有几分释然,惶恐本身才最让人惶恐,司默寒不过是司默寒。 白衣尊者久久没有说话,一直盯着他看。 岑浪扯起嘴角道:“陛下挺适合光头。” “还……怨恨我吗?”司默寒问,以一种春风化雨的柔和语调。 这是此人擅长的事情,叫人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 司默寒前脚扯着丞相的手说人家是自己毕生最为钦佩之人,回头就派一队死士趁夜将丞相满门杀尽。 他也见过司默寒收下邻国国王亲自献上的女人,那眼中满是痴迷,国王一转身,司默寒的痴迷就变成冷冷的鄙夷。 他第一次见司默寒时还是一个小乞丐。 司默寒拦住他,和和气气地递给他一碗粥。 他探着脖子看了一眼司默寒手中的碗,认得出粥里的海参,知道那东西贵重,没敢接,只摇摇头:“我没有钱。” 司默寒端着粥往前递:“不要你的钱。” “不要钱的最贵!”说完,他转身跑开。 想来,那便是他第一次忤逆司默寒。 那时阿捡还未破壳。 司默寒的侍卫抢走了他衣襟里裹着的鸟蛋,他磕头求司默寒还给他,司默寒说:“我不知下人对你做这等恶劣的事,我这就把那颗蛋还你。” 说完,却将蛋高高抛向了他。 但凡他反应慢一分没接住,那颗蛋便摔碎了,这世上就不会有阿捡了。 可笑的是,身为小乞丐的他,望着司默寒那张故作无辜的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以为司默寒是真的想把鸟蛋还给自己,至于为何用扔的,大概是因为司默寒不知道蛋会摔破吧。 因为没有对司默寒存下怨恨,以至于后来被司默寒收为亲兵,他只有满心感激,司默寒亲自授他拉弓射箭,他对司默寒也是真心地尊敬。 想的有点多,岑浪摇了摇头,回答司默寒的问题:“我不怨恨你。我怨恨的是这天下苍生,陛下还排不上号。” 司默寒上前一步:“惊鸿……” 岑浪立即抬手比划“打住”的手势。 私下里,司默寒总这样喊他,他现在一听司默寒出声就犯膈应。 二人面对面站着,岑浪笑吟吟地开口:“我也问陛下一个问题,当年陛下到底为何杀我?” “你要反朕。”司默寒道。 他难得能与司默寒站得这么近。 不是瑟瑟发抖的小乞丐,与被乞丐拒绝掉那碗海参粥的太子殿下。 不是台阶之下的护国将军,与龙椅之上的皇帝。 也不是擦南天门石像的九重天杂役,与一重天的无寒尊者。 岑浪抬起手,脑子基本没转,身体先行完成了许久的夙愿他扇了司默寒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在寂静的街道荡起响亮的回响。 手掌微微发麻,岑浪十分后悔他打得太轻了。 司默寒脸上自然到极致的假面裂开缝隙,露出几分真实的震惊,与阴鸷。 “你我都知道,”岑浪道,“我绝不可能反你。” 司默寒:“朕……” 岑浪早就提前备好,一扬手又一巴掌扇过去,嘴上直接套用南海玄女的话:“尊者忘了自己是和尚了?皇帝不过是你历劫经历的短暂一生。” 说完,岑浪还想再打,这回慢了,只听司默寒怒道一声“放肆”,朝他推来一道红色的光。 那光击在他胸口,登时如同胸口上被碎了一块大石,五脏六腑全挪了位,站不稳摔在地上,一口血呛了出来 还给他附送了一串咳嗽。 咳完了不见好受,两边心肺烧着了似的。 岑浪抬眼看司默寒,司默寒已经收起了那片刻的真实,不过可能没想好表现出什么情绪合适,只面无表情地杵在那里不动。 有时候,他也觉得司默寒可怜。 司默寒总是在演,他分辨不出,只好不论司默寒说什么,都默认为假的。 “算了。”岑浪摆了摆手,坐在地上仰头看司默寒,“我守平远城七十五天,你允诺过答应我任何一件事,现在还算数吗?” “算。”司默寒毫无犹豫。 “好,”岑浪道,“你手里有没有返魂果?” 司默寒:“有。一颗。你要它做什么?” 岑浪:“你只说给不给。” “给。”说完,司默寒摊开手掌,白光乍现,一枚杨梅大小的蓝色圆果赫然出现在司默寒手掌之中。 司默寒:“我不管你是要救谁,你拿它去救人,然后跟我走。” 岑浪挑了挑眉梢儿:“跟你走?尊者想带我去哪儿?” 司默寒:“你杀虐太重,随我回道场修习佛法。” “修习佛法?” 岑浪笑起来,迎上司默寒目光,意识到这人是认真的,一时间觉得这人执念这么重,修佛法,还想要教他?快算了吧。 他盯着司默寒手中的返魂果,抬起袖子擦了擦唇上的血,把心里话咽回去,嘴上道:“好呀。” “惊鸿” 清朗微沉的声音划破冬夜。 岑浪不敢回头,紧盯着司默寒,生怕这人突然发难,等那道声音的主人走到与他比肩的位置,才偏头瞪去:“不好好躺着,谁让你跑出来的,玄女呢?” 沈醉没有答他,视线凝在他下唇,笑意倏地敛尽:“他伤了你?” 夜里无风无雪,却比下大雪还要冷上几分。沈醉说话间,吐息在唇边变成了一小团白雾。 岑浪立即摇头:“没有。” 倒不是袒护司默寒此时司默寒手中还握着那枚能医好沈醉的返魂果,返魂果是那般娇气的玩意儿,这时候两人打起来,先不提沈醉打不过司默寒这事儿,只说返魂果落地就没,稍有不慎,他上哪儿再寻一颗返魂果医沈醉! 岑浪刚安抚完沈醉,司默寒视线投在沈醉身上,森然道:“你唤他惊鸿?” 岑浪一个脑袋两个大,不知道这哪里犯了前皇帝陛下现无寒尊者的忌讳。 沈醉睨着司默寒,突然伸出手揽在他腰上,一把将他揽进怀里:“他是与我结发之人,我唤他惊鸿有何不可?” 岑浪也不知道这鸟孩子发什么癔症,使了老大的力道箍他的腰,他想挣开却被搂得更紧。 司默寒的语气越发阴沉:“这孽畜生了情。” 岑浪从司默寒再次卸除假面的神色中察觉到几分异样,没等作出反应,司默寒骤然反手将那颗返魂果高高抛起。 那颗湛蓝色返魂果与记忆中被抛起的鸟蛋重叠,岑浪眼中唰地急出了一汪泪。 他拼了命挣开沈醉,扑上去接那颗返魂果。 这次却没有儿时那年的好运,返魂果在他眼前堪堪坠地,他伸手去摸,地上却再无果子的痕迹。 岑浪痴痴坐在地上,后背一阵莫名发烫,回过头,只见两道刺眼的光,一道白,一道红,如闪电般“嗤嗤”在半空中撞在一起! 罡风拍在他脸上,血热登时尽数褪尽司默寒对沈醉动了手! 岑浪一跃而起,将沈醉挡在身后,倏地张开手臂! “噼啪”作响的闪电映亮了岑浪的脸,顷刻间,两束闪电齐齐消失。 他一动不动地挡着沈醉,只听眼前的司默寒道:“让开。” 岑浪盯着司默寒:“你允诺给我返魂果,又当场反悔……现在我只求你让沈醉走!” “求我?”司默寒用一种令人浑身不舒服的语调道,“酷吏折磨你三个月,你不开口求我,现在为了这个孽畜求我?” 一滴汗从岑浪额角滑下来,顿在了眼尾,像泪一般,他开口:“他不是孽畜,他叫沈醉……” 话音未落,白光从他身后绽开。 等他去看,沈醉已经不在他身后! 两个白影弹指间成了虚影,岑浪根本看不清打成了什么样,这种情况他也明白贸然闯进去会白白送死。 地面尘土如水雾般腾跃而起,大一些的石头则不停地翻滚震动。 少顷,一个青色身影倏然落地,等岑浪再能看清时,面前已是三个人南海玄女站在了司默寒与沈醉中间。 沈醉后退两步,大口的血从唇中溢出,滴滴答答溅在了胸前。 “阿捡!”岑浪几步跑过去扶住沈醉。 南海玄女皱起眉,面向司默寒:“尊者可是忘了与我的约定?” 司默寒整理袖口,颔首向南海玄女行佛礼,直起身才道:“我本可以放过他,但他对沈惊鸿动了情,便必须死。” 第二十三章 “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哭?” 这本是一句极易让人想岔的话。 但岑浪不会想岔,他自认了解司默寒。 既是不想岔,就更不懂司默寒这话什么意思为何沈醉喜欢他,沈醉就必须死? 正僵持着,又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立定,原来是着黑白道袍的枉荡真人。 枉荡看了看司默寒,后退一小步站到南海玄女身后,才对着司默寒开口道:“尊者未免杞人忧天。” 司默寒:“涉及天地苍生,不得不谨慎,还是说真人不在意这苍生?” “哎呦呦,”枉荡捋着白胡子,“尊者可不要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 岑浪听得越发一头雾水。 沈醉喜欢他,哪里危害苍生? 几个人继续僵持。 南海玄女撇回头看了看沈醉,压低声音:“带你师父飞啊。留下来等着吃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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