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漆汩推脱,葛霄转身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穿过大殿溜回自己位置。 臧初莫名其妙说:“他没事儿吧!” 公鉏白恶狠狠地说:“晚上散了我非得揍死他不可!” 漆汩托着那戒指不知如何是好,求救似的看向靳樨,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靳樨好像想把它砸了。 “是大巫送的。”靳樨硬别开眼神。 臧初同公鉏白同时:“啊?” 靳樨低头喝茶:“你收着就是。” 大巫送的葛霄干嘛弄出那副神态来,真是奇怪死了,老天!不想留在这到处都很奇怪的绎丹了! 好不容易葛霄不来招惹是非了,却又有人端着酒杯来给靳樨敬酒。 漆汩才收好戒指没多久,惊弓之鸟似的抬起头,见那是一位面色苍白的陌生男子,衣着华丽,但蔫蔫的。 靳樨看那男子一眼,手摁在酒杯边,迟迟没有抬起来,男子又唤了一声“大君子”,旁边跟着的人忙道:“这是韶殿下。” 原来这位就是莒韶。 漆汩的心里莫名生出可怜的意思,忙道:“殿下好。” 莒韶完全没看漆汩一眼,他看上去瘦骨嶙峋,眼下乌黑,眼见是吃睡都不佳,想必自苦良久,服饰却还很好,太子懋想来在方面并不会亏待莒韶,反正肜也不缺钱。 莒韶定定地、一眨不眨地看着靳樨,执着地要敬这杯酒,等了许久。 “失敬了。”靳樨终是端起杯来,与莒韶隔空碰了一碰,语气不咸不淡。 莒韶刚张开嘴,正想说话,忽然眼神一飘,把话咽回去,道:“太子殿下。” 与此同时一只手轻轻地拍在靳樨的肩上。 漆汩、臧初、公鉏白也行礼道:“殿下。” 太子懋挪开手,矜贵地上前一步,含笑对莒韶道:“许久未见了,韶殿下有时间也该来宫里多坐一坐。” “不敢搅扰太子。”莒韶道,而后看了看靳樨与太子懋。 太子懋说:“想韶殿下没有见过,这位是沙鹿侯府的大君子,是靳莽将军与央夫人的长子。” 靳樨不悦地皱起眉头,莒韶识趣道:“太子殿下既然与大君子有事相谈,那我便先走一步。” “哟,三位兄弟也在啊。”太子懋的视线扫过漆汩等人,最后盯着莒韶独自回席上坐好,心不在焉地随口对靳樨道,“他可能也留不了多久了。” “你要杀他?”靳樨语气平淡地反问。 “这是什么话。”太子懋不以为忤,还是没有看靳樨,闲谈一般说道,“申国那苏相国在王位上呆了也有点年头,他年纪也不小,有个年纪尚小的儿子。你说他是传给儿子呢,还是感念先王恩荣,效仿老申王,继续禅让给其他人呢?” 漆汩竭力假装自己不存在,听见靳樨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地问道:“殿下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太子懋笑着摇摇头,“苏缁手底下有位得力的下属,名叫百里阑,前些日子百里阑私下里给我递信,想把莒韶迎回去做王。” 靳樨颇感意外:“……他自己知道吗?” “知道他还会来找你?”太子懋嗤笑道,“估摸着已经递了好几次拜帖,是也不是?” 靳樨没吭声,算是默认。 “见一见也没关系,人家也可怜得很。不过……”太子懋说,突然笑了两声话音一转,“不过又不是我家的事,别人家乱一些我好找乐子看啊。” 他的语气轻松,就像在说什么抓蚱蜢的玩笑话。 漆汩:“……” 原来外头是这么做太子的,真该说给姬焰听让他也长长见识。 “一会儿散了,哥,你来找我吧。”太子懋随意地说,一甩袖子,上阶去陪翁寿了。 翁寿不声不响地坐在席上,依然是层层叠叠好几层,华服万丈,宽松的大袖子垂在膝上,簪着华丽的金首饰,颈间一大串红玛瑙长链,端坐的时候如同雕像般不动声色。 漆汩忽然想起这位寿殿下好像从没有说过话。 席上歌舞唱的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不一会又换成“自伯之东,首如飞蓬”。 太子懋与众臣言笑晏晏,共祝肜王大愈,赐下米酒以庆冬至。 管弦正到胜时,太子懋忽起身,端着酒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出了殿外。 所有人不明所以地都站起来,彼此面面相觑,继而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琴师摁住最后一根颤抖的丝弦,乐声戛然而止,如同突然遇到滂沱大雨的火堆。 三人同时看向靳樨,靳樨默默起身,臧初于是说:“去看看吧。” 殿内炭火烧得极足,突然出殿就像从春突兀迈入深冬,夜风打着旋儿,将宫内的大树刮得哗啦直响。 漆汩才打了个寒颤,靳樨恰好站在了漆汩身前,挡去寒风。 太子懋恍若入无人之境,酒劲之下眼神飘忽,完全没管后头跟着的众人,他的衣饰在灯火的照耀下熠熠发辉。 “这是在发酒疯吗?”公鉏白夹在人群里,极小声地对臧初嘀咕。 臧初闻言想笑,又憋住,“嘘”一声说:“回去再嘴贱不成么?” 太子懋对月敬酒,一饮而尽,将头始终仰着。 众人赶紧为翁寿让出空隙,翁寿从漆汩、靳樨身边经过,目不旁视,一言不发地站到太子懋身侧,太子懋说:“寿儿,你来啦。” 翁寿还是保持沉默。 “你瞧天上的月亮。”太子懋的语气带着微微的醉意,“是不是从来没有变过。” 漆汩顺着太子懋眼神的方向看去,那一轮明月牢牢地钉在夜空上,阒静地散着银辉。 他于是想起,蝉夫子曾经借靳樨之口说过的话,永恒的是天上的月亮,对于月亮来说,千万年也不过只是一个瞬息罢了。 “月亮边有东西。”靳樨忽然附耳对漆汩说。 漆汩下意识地捏了捏耳垂,而后定睛一看,果真瞧见一点朱砂似的红,正从天边飞跃而下。 那就像一粒红色的天外陨石般势不可挡。 “那是什么?”漆汩刚问出口,立即就看见那转瞬即至的“东西”从背后伸出羽翼,发出明亮的叫声。 那是一只只有巴掌大小的、浑身都长满赤色羽毛的——小燕。 看到这只越飞越低的红燕并不只有他们,所有人都看见了这只红燕。 他们震惊地望着它围绕高明殿盘旋三圈过后,越飞越低。 红燕最后悬停在太子懋眼前。 它的姿态如此灵巧,似流风的形状,羽毛的颜色纯粹得连最精致的织物也无法与之比拟,眼睛璀璨如星辰。 太子懋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漆汩一时捉摸不透那是什么意思。 只听“叮当”一响,太子懋手中的金杯掉落在地,滴溜溜地顺着台阶滚到草丛里。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太子懋伸出右手食指,那只扑棱着翅膀的红燕竟慢慢停止翅膀的扇动,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最终温顺地收翅落在太子懋的手指上。 太子懋与翁寿并肩而立的背影如同神仙眷侣。 人群后的葛霄瞳孔皱缩,毫无预兆地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冲着太子懋站立的方向匍匐身躯: “……殿下!” 太子懋哈哈大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红燕的头,口里吟道:“……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大成夷天子四年,冬十一月。 肜得红燕降世,庸王宫的水池里多了一尾从未有人见过的黑鲤,陈国大椿发新芽,炚之摄政大长公主晨起时,见门前白蛇盘踞,口衔玛瑙,献于身前,于是制成项链日夜佩戴。 其后三月天子久待神迹,没有等到。 琥珀又在漆汩怀里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像是怎么躺也不够舒服。 漆汩揉着它的肚子,奇道:“怎感觉入冬后毛都长厚了一圈。” 琥珀张牙舞爪,意思是:你管我长不长毛!
第25章 哥你担心什么。 宴席刚散,臧初和公鉏白立即就溜了,要去堵葛霄。 靳樨要去见太子懋,宫人已在高明殿口久等,靳樨迟疑地看向漆汩,似乎在想如何安排他。 漆汩慌忙说:“我自己先回去吧。” 靳樨犹豫稍许,最终点点头:“好吧。” 此时此刻,葛霄混进子人真与禁军里,狡黠地对瓦上的师兄弟俩人眨眼睛。 公鉏白气不过,直接蹿下去了,臧初也跟着冲进去,禁军顿时方寸大乱,以为是刺客,遂乱七八糟地打起来,叮叮当当兵刃交接。 子人真与师兄弟过了好几招才认出来,忙乎令人住手,惊愕道:“公鉏兄!臧兄!你们这又是在做什么?” 这时葛霄早溜回神坛去了。 神坛里威严得堪比王宫,毕竟有陛下即将下榻,师兄弟俩于是只好骂骂咧咧地空手而归。 王宫里,宫人把靳樨领去了侧殿,躬身道:“太子殿下正在陪寿殿下,大君子稍候。” 靳樨颔首,侧殿里点着灯,也泡好了热茶。 靳樨静静地坐下来,既没有喝茶,也没有说话,眉眼神色一如既往般毫无波澜。 王宫里一片阒静,连宫人走动的声响都没有,灯烛一直摇晃,渐渐接二连三地烧尽了,侧殿里随即昏暗许多。 靳樨仍然是一动不动,连垂眸的弧度都没有变过。 宫人敲门进来低眉顺眼地点起新烛,正要为靳樨换新茶。 靳樨晃了晃手指,示意不必。 宫人一躬身,退出去了。 又过了许久,靳樨耳朵忽然动了动,猛地抬起头来。 极静谧的夜色中,在毫无动静的王宫里,在宫殿上方突然传来细微至极的脚踏琉璃瓦的声响,那就像耗子爪子轻快地爬过泥地,几乎难以听闻,随即转瞬即逝。 靳樨用食指敲了一下矮几,未犹豫多久,便快速起身推开窗,从中翻了出去,继而轻巧地跃上侧殿屋顶。 他将整个王宫收入眼帘,轮廓在夜色依旧巍峨起伏。 沉寂的夜风将王宫四处的响动推入靳樨的耳际,他在眨眼间确认了那个异声消失的方向,接着便飞速跟了过去。 那个胆敢在深夜、在子人真眼皮子底下出入宫禁的人不知是何方神圣。 对方全身黑衣,身法极快,靳樨险些没能跟上,他一直跟到宫内最长的长廊——那是东宫通向各处的必经之处。 太子懋从翁寿殿中出来,正要去见靳樨,脚步轻松,前有香薰、提灯开路,后侧有羽毛仪仗,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如同刚刚与心爱的人见过面似的。 难道这人的目标是太子懋? 靳樨暗道不对,足下加快了速度,但来不及出声提示。 那黑衣人已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手腕一抖,点到太子懋身前两名宫人喉咙处。 鲜血从那两人喉管迸出,溅上青石板、香薰炉与提灯表面,更兼溅到太子懋华丽的衣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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