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庄园里除了被关在地窖里的莉莉之外,其他的人明明已经在两天前都离开了。 那这个敲门的人又会是谁呢? 已经躺在床上昏睡一天的斯维尔睁开发烫的眼皮看着响起敲门声的房门。他强睁开眼努力从床上坐起,但因为生病身上没有力气,身上压着的被褥又实在太过沉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响。 “砰砰——” 像是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一把斧子的尖端从门上扎了进来,还未看清又是一个横劈,木头做的门就破了一个大洞,上面雕刻的蔷薇花纹从花朵中心被破开。 一只粗糙泛黄的大手从洞里钻进来扭动着锁芯。 “咔哒——” 门开了,伴着阴影一个拖着斧头的瘸腿老头走了进来直奔床上! 斧头没有规律的胡乱劈在了凸起人形的被褥上,被罩被劈开,空中瞬间绽开了白色的鸭绒。 那老头圆睁着眼呼吸急促手不停歇,在被子上重重劈下十数下后才大喘着气掀开了被子。 “咦!” 床上并没有人,老头环视四周,窗子禁闭空气有些闭塞的房间里很安静,刚刚那些四散的羽毛飘在眼前混扰了视线,床上披散的被子还温热。 斯维尔这个混小子到底躲去了哪里?! 正生气这样想时老头步履稳健的左脚上被刀子扎了一个正汩汩流血的大洞,跛着的右腿一时支撑不住身体轰然跌倒在地。 在敲门时滚下床躲在床底下的斯维尔举起刚刚捏在手中的刀子又在暴露在眼前的肚子上扎了一刀,血液喷溅在他的脸上,他并没有用手抹去也没有选择逃离,反而趁这机会拔出刀子第三次朝要把他从床底揪出来的那两只大手上划去! 但这一次他没有成功,早就生病变得疲弱的身体根本躲不开那两只有力的手,身体被举起来时,他看到了要杀死自己的人。 那是查克,一直居住在唐戈庄园的木匠师。 斯维尔的眼睛在看到查克时忽然大睁。 查克看着眼前面颊凹陷,一脸将死之人病容的斯维尔许久,才把已经被掐着喉咙不住抖动的人掼倒在地上。 “你和她有着同样的眼睛,但一个里面是善良温柔,另一个却是污浊肮脏!” 查克拖着受伤的脚坐在了斯维尔的小腹上,拾起刚刚掉落在地上的刀子来回在斯维尔的脖颈上游离着,满是横肉的脸上布满汗水,两只灰色的眼睛里是看得见的血丝。 “你凭什么和那样一位美丽的夫人作为最亲的人生活在一起而毫不珍惜?!” 他声音颤抖着,但手依然算是稳得横在斯维尔的脸上。 “她明明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也允许我这样一个早就散尽家财妻离子散的跛脚老头居住在她的庄园里,我连她的衣角都不敢触碰,却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你的怀里!你怎么敢的呀?” 查克浑浊的眼睛流出了滚热的止不住的眼泪,他还算健壮的身体和对丽莎夫人的爱让他支撑着并没有感染到那可怕的霍乱,而在庄园里那个年轻厨娘引发霍乱后,他故意的将她接触过的一些贴身物品尤其是用过的痰盂藏在了一楼大厅隐秘的一个位置。 终于,如他所愿的,斯维尔这个年轻的伯爵先生终于感染了霍乱。 他没有离开庄园,利用自己对庄园的熟悉偷偷藏在了森林里,而在今天他选择拿起一柄斧子破开了斯维尔的房门。 他要为那个美丽的丽莎夫人复仇。 斯维尔躺在地上直视着眼前的男人,视线很是冰冷。 “你那天如果都在场,证明应该偷窥她了很长时间吧?”斯维尔摊开双臂,面容很平静的看着俯在身上的苍老男人。 “……没错,我注视了她很久很久,从我刚搬来这个小镇,第一次在街头看到坐在马车上的她,我就魂牵梦萦。”查克偏了偏满是灰发的脑袋,嘴角不由扬起了一个笑容,像是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物一样。 “那你就应该知道她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高尚吧,如果你一直看着她的话。”斯维尔 查克的眼前忽然蒙上了阴翳,他低下头抿了一下嘴唇,然后用更加鄙夷的目光讥嘲地看着身下的斯维尔,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在向我告状吗?年轻的伯爵殿下。我当然知道丽莎夫人有着一个什么样的灵魂,她高傲又自私,从来不会替除了丈夫的人真正在乎着想一丁点,哪怕是亲自生下的和自己有着同样瞳孔的儿子,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丈夫的替代品和一个流动的可以挣钱的血库。” 查克晃了晃僵硬的脖子,把手放在斯维尔的脸上来回摩挲。 “你这双眼睛真漂亮啊,就是这张脸太像那个该死的不懂享福珍惜的理查德了,所以你也该死。 嘖,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关你十年的那座地窖,就是我亲手修建的产物,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查克的笑容没有改变,依然完美的挂在脸上,他的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就像黑雾里不经意露出的那道光亮。 “不过我还是爱她,就像她不爱我一样的深刻。 我想要的,只是远远的陪伴,偶尔可以感受到她给我的那份对待普通人那样的温柔就已足够了” “呵呵——”斯维尔嗤笑了出来,他看着查克深情的面容止不住的哈哈大笑,笑得连气都根本喘不上来,脸涨得通红。 这是他第一次对人露出那样嘲讽的脸色,还是对一个拿着刀子对在他脖颈上扬言要杀死他的人。 “如果你真的爱她!你对她这么爱!你就该知道她根本就没有把你放进眼里过!” 斯维尔被压在查克身下的肢体不住颤抖,他自己也不住的流下泪来。 “你胡说八道!她会拍着我的肩膀,询问医生我的腿伤,她会呵斥那些顽皮的小孩不要学我怪异的走姿,她把我留在了庄园里……”查克被斯维尔的嘲讽气到浑身发抖,他手中的刀也划开了斯维尔的脸颊脖颈,流出了鲜红的血。 并不顾及脸上的伤口,习惯了疼痛的斯维尔依旧大笑着。 “你闭嘴!闭嘴!闭嘴!”查克像是被刺痛了一样捂住了斯维尔的嘴巴。 “啊——” 手被狠狠咬了一口。 “丽莎夫人爱的只有理查德。沃顿,不分程度也没有类别,只有他一个人。 而你在意的那些东西,就跟泡沫一样一碰就破。 你甚至连她生命的点缀都算不上,查克!你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相信我,如果她真的知道这一切,即便你在她的陵墓前表示对她的悼念,她也根本分不清你是谁! 你和我的母亲丽莎夫人,永远都不是一路人!” 第17章 “我和她不是一路人……”查克呆呆地看着身下的斯维尔喃喃自语。 恍然间他想到有一年的圣诞节,他艰难地抬着一颗槲寄生一点点往带着火炉的大厅里走着,作为一个木匠明明只需要放到那里就可以他却偷偷地装扮好了那棵树后才离开,只是为了可以看到丽莎夫人高兴的笑容。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他躲在室外偷看大厅里的情景,丽莎夫人正在和理查德伯爵撒娇,说着调笑的话靠在理查德的怀里,然后他们开始交换一个个煽情的亲吻。 小小的斯维尔正冷着一张苍白的脸坐在一个高凳子上看着他的父母亲昵的接吻,手里捏着一个丽莎夫人随意买来的作为圣诞礼物的麋鹿玩偶。 他也站在室外期待着丽莎夫人的一个微笑和夸赞,可直到他们离开后,丽莎夫人也没有去看那棵装扮盛大的圣诞树一眼。 直到没有人了,站在雪里双腿僵硬的查克才走进大厅踩在凳子上把自己亲手放在最顶端的那颗黄色明亮的星星摘了下来揣进了怀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没关系。”那个时候他对自己说。 “或许丽莎夫人明天就会注意到了呢。” 他想起那个一贯对自己表现温柔的贵夫人僵硬的肢体也有了几分温暖。 没错,本来他想要的也只是这样一份普通的夸奖罢了,不是最重要也无所谓,看不见也无所谓,只要她能知道就好了,只要丽莎知道自己的心意就好了,别的,就不是他可以奢求的了。 毕竟,这样执着的不肯变通深爱着理查德的丽莎。德兰他也很喜欢。 查克佝偻着身子走出了大厅,默念着什么往自己住的小屋走去时忽然看到眼前站着的斯维尔。 “斯维尔小殿下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他下意识扬起笑容看着眼前每年秋天都会被关在地窖里放血的小男孩,内心有几分鄙夷不屑。 丽莎夫人的孩子也不够机灵到可以得到她的爱。 那么自己没有得到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查克叔叔你布置的圣诞树很好看,上面的那颗黄色的星星看上去更像是月亮的颜色,我很喜欢。” 绿色眼睛的小男孩穿着厚重的皮制大袄,带着浅浅的笑容。 “可我找不见那颗星星了,而且妈妈没有注意到那颗圣诞树,也没有看到我特意藏在圣诞树下送给她的礼物。” “没关系的,斯维尔,也许丽莎夫人明天就可以注意到了呢?” 他用同样安慰自己的话虚假的安慰着斯维尔这个小屁孩。 “不过星星也很好,因为可以一直看着月亮,那样就很幸福了。” ——你不过也就是一颗暗淡的不被月亮注视的星星罢了。 “可我不想做星星,如果可以我想做另一个月亮,这样我就可以一直和我的月亮在一起了。”小小的斯维尔眨眨眼睛反驳道。 “叔叔把这个星星送给你吧。”查克假装听不见,笑着弯腰递给了斯维尔那个黄色的星星。 ——可笑至极的小孩,天上怎么可能有两轮月亮,就乖乖做和我一样普通的星星吧! “那你呢?你也和她不是一路人!”查克语无伦次的反驳着斯维尔。 “可我不在乎了,在她选择要和路易斯决定扩大葡萄酒的生产量的那一刻,在她疯狂到要和我乱伦的那一刻,在她死在我怀里依然让我看清在她葬礼上的理查德是否是真心爱她的那一刻,我就再也不在乎了。” …… “你说什么?” 查克有些机械地偏过脑袋红着眼睛看着斯维尔,四肢更加颤动起来,看上去简直就像个失去控制即将自毁程序的机器人。 “你说丽莎夫人曾经要和你乱伦?她放弃去爱理查德。沃顿了!” 查克的声音尖利又高昂。 那一刻心中的恨意涌了上来。 相比一直被作为太阳而被丽莎夫人深深喜爱的理查德而言,同样作为另一颗不被喜欢的星星,斯维尔也被丽莎夫人喜爱更让人难以接受。 为什么只有他是所有爱人关系里永恒的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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