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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不思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即自己翻转手腕用手心里捏着的那枚冰冷机器触碰了一下盖勒特的手背，帕西瓦尔的怀表只是障眼法，他还藏匿了更重要东西。 盖勒特恢复了平静表情，他虽然尊重阿不思的一切选择并且不动声色辅助他的一切行动，但他从最开始就并不赞成阿不思耗费心力冒险完成李一一的遗愿，他是一个过于冷静甚至可以称之为冷漠的人，所以从他的立场而言，他认为阿不思今天的孤注一掷是非常无谓的。 但走到这里也没有转身离开的道理，信息中枢之外的广场上虽然一个人都没有，但盖勒特明白监视的眼睛无处不在，更何况这里对于核心国而言也是一个重要机构，安保强度只会高不会低。 “你没有到这里来过吗？”他们迈上台阶的时候，阿不思问。 “没有。”盖勒特摇了摇头，他的语气有些生硬，“我不认为到这来有什么意义。” 阿不思低头一笑，并没有说什么，他很清楚盖勒特对于科技的态度。他是蔑视的，这种蔑视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 走上台阶之后他们就真正进入了核心国的信息中枢，大厅是纯白色的，中央飘浮着分区指示屏，屏幕上方是一个正在发光的句子——科学是永恒之迷（注：爱因斯坦）。 “我们到哪儿去？”盖勒特也目光向上看着那个指示屏，上面的几个大分区分别是：基础科学、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应用科学。 阿不思也很茫然，他完全没想到他们才进入这里第一步，就遇到了难题，这些飘浮在他眼前的词组，他连辨认都很艰难。 那种可怕的无力感再一次裹挟全身，阿不思仰着脖子，他感觉到那些陌生的文字在向他无情地挤压过来。 他想要战胜这个敌人，但他甚至无力去看清对方的原貌。 “要不要去看看这个？”盖勒特在他身边说，他的食指点到了一个对于他们而言还算是熟悉的模块——是计算机科学下的人工智能分区，简称AI。 阿不思感激地看了盖勒特一眼，这个时候能够找到目标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选择之后雕塑上降落下来一个半透明的电梯，阿不思与盖勒特登上它，它便急速上升，带着他们向巨塔的上部去了。 最终他们到达了一个比前厅小一些的展厅内，这里是非常冷淡的浅灰色，四周没有墙壁只是挂着一些轻薄的帷幔，稀疏的层云飘浮在房间里，阿不思惊诧地发现他们虽然身处的位置很高，但空气却毫不稀薄。 他又回头向房间内部看去，展厅的中央与一楼一样立着指示屏，只是这一次它的上方并不是雕塑而是一条漫长的细线，上面用发光字标注了时间，有起始的端点显示着“冯·诺依曼 （注②）”这个名字和一个黑白的男士胸像，阿不思顺着那条线向另一端望去，但它隐匿在云层深处，像是并没有终点。 盖勒特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一下那个名字，但他的指尖才刚刚碰到屏幕，那条线与指示屏便一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上去完全真实的男人站在他们面前，他与刚才阿不思看到的胸像似乎正是同一个人。 “你们好。”男人说，他穿着显然并不是这个时代的服装，身材微胖有些秃顶，但表情非常友好。 “您好。”阿不思小心翼翼地与他对话，“诺依曼先生？”“是我，您有什么问题？”诺依曼问。 阿不思僵住了，他并不知道能问什么，但他明白李一一说的是真的，核心国保留了这些科学家的形象与思维，令他们能够穿越历史随时与后人对话。 “您是个幽灵？”盖勒特问，他记得自己在刚才的光子屏上看到了1903-1957的字样，这是个已经死去两百多年的人。 “不，我只是个类似于人工智能的程序。”诺依曼耐心地回答，“我是冯·诺依曼思维与意识在现实中的投影，我有对话与交流的能力，但我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灵魂’。” 阿不思的表情微微一变，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瞬间灵光闪现，他将手心里一直攥着的那枚摄录机拿了出来，他还清晰地记得李一一当初是如何将他的AI与自己的连接起来，他突然觉得那一定就是通向答案的道路。 他将摄录机的信息输出端贴到自己的手腕上，闪烁着莹莹蓝光的福克斯登时熄灭了，阿不思胆战心惊地等了两秒钟，那个狭小的窗口复又亮起来，上面显示着【信息传输：1%】。阿不思的心脏像是从来没有跳动过那样猛然间剧烈跳动起来，他抬起头正要告诉盖勒特自己取得了进展，然而后者却突然伸出手来攥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身后，他用了很大的力 气，阿不思被他拽得一步踉跄。 他诧异地看了盖勒特一眼，却发现后者的表情很紧张，阿不思顺着盖勒特的目光向展厅另一边望去，却发现稀疏的云层之间再度出现了半透明的电梯，厢门左右滑开，一个穿着白色套装的女人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 她正是《幸存日》的第一制片人，玛丽·拜尔本。 阿不思顿时呆住，他的手腕乃至全身都僵硬，手心攥着的摄录机像是火焰一样燃烧发烫。他在很短的瞬间以为这是巧合，但随即又明白这不可能是巧合，就算玛丽·拜尔本一时性起想要到信息中枢来，这里的展厅无数错综复杂，也不可能如此准确地找到他们。 她知道自己申请到这里来的事情，阿不思惊恐地想，她甚至不屑于利用监控器或者其他东西监视他们，而是选择亲自到这里来。 福克斯还与李一一改造过的信号接收器连接着，虽然好在盖勒特反应很快将他的整个手腕都遮挡起来，但他还是紧张到心脏都接近崩裂，如果拜尔本发现他擅自留存了属于尼莫岛的东西，他与盖勒特这么长时间以来苦苦伪装与隐瞒的一切很有可能将功亏一篑。 但即便心境如此，阿不思还是在拜尔本迈出电梯第一步时冲她笑了，他甚至惊愕于自己脸上的从容与冷静，就好像此时此刻牵动着面部肌肉的并不是他自己。 “早上好，拜尔本女士。”盖勒特先开口，他抓着阿不思的那只手一寸都没有松开。 “早上好，格林德沃先生，邓布利多先生，真是太巧了。”拜尔本走得很快，眨眼间便到了他们面前，她那张只让人觉得冷漠刻薄的脸上带着并无笑意的笑容，这还是阿不思第一次看到她独自出现在什么地方。 她越过阿不思与盖勒特的肩头向后看了一眼，便看到呆立在光子屏前的冯·诺依曼，她脸上的笑容似乎扩大了，用一种缓慢而意味深长的语气说：“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幸存者到信息中枢来。” 阿不思想说些什么，但盖勒特抢在了他之前：“久闻这处圣地，便想要来看看。” 拜尔本没有看他们，甚至很难分辨她是不是在与他们说话：“这里的确是圣地，应该好好看看。” 她绕过他们向前走了一步，阿不思在她身后将手腕藏着。 “我听说过那么几个人，想要窥得‘科技’的真相于是到这儿来，结果在这里耗尽一生都没能走出去。”拜尔本又说，她划动了一下手指，金色眸子在灯光下时亮如野兽。 阿不思听出她话里有话，也很难分辨她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他看了一眼盖勒特，后者也看着他摇了摇头，神色中有安慰，也有无奈。 “您说得对，我们这就走了。”盖勒特很礼貌地说。 “四区今天有音乐剧，还是去那儿看看吧，”拜尔本背对着他们说，“日子要往舒心了过。” “谢谢您。”盖勒特不卑不亢地回答，他拉着阿不思向电梯走去，阿不思紧张地看了自己的手腕一眼，慢慢延长的百分比光带已经接近顶点，他的心脏也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等一下。”但就在阿不思的左腿已经踏进电梯时，拜尔本却又突然回过头来，她的视线从两人脸上挪至他们交握的手腕，没有表情的脸让人看上去就心生恐惧。 盖勒特也回过头来，阿不思觉察到他的手心在流汗，两个人的皮肤都冰凉。 “祝贺你们结婚，没能到戈德里克去是我的疏忽。”拜尔本说着祝贺的话，语气却很漠然，她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您太劳心了，我和阿不思都很感激。”盖勒特向她颔首，阿不思也弯了一下脖子。 拜尔本没有再说什么，她又转身向后，电梯厢门闭合的瞬间阿不思看到她轻轻挥了挥右手，然后冯·诺依曼的全息影像就在她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不思惊魂未定地回到大厅，盖勒特终于将他的手腕放开，AI上的显示屏已经恢复了原样，阿不思不敢多问，将摄录机收回口袋里跟着盖勒特往外走。 但没想到阶梯之下等着的却并不是送他们来的那艘飞行器，而是一辆车身纯黑玻璃上刻饰着拜尔本集团标志的悬浮车。车边站着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年轻女人，她长相甜美有一头精心打理过非常柔顺的栗色卷发，穿着银色隐约带镭射质感的紧窄套装，像是专程在等着他们似的。 “拜尔本女士让我带两位去看音乐剧。”女人笑着说，比起冰一般的玛丽·拜尔本，她倒是像一阵和煦的春风。 阿不思与盖勒特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但事已至此他们明白自己没有回绝的余地，只能顺从地上了车。 悬浮车像一片羽毛似的滑入道路向第四区驶去，阿不思右手捧着左手，他直至此刻仍然觉得皮肤发麻，拜尔本给他带来了太多可怕的回忆，也不止一次地出现在他的噩梦里，这样冷不丁面对面地见到，他此前艰难建立的信心好像又一次消耗殆尽。 “看完我们就回家。”坐在他身边的盖勒特看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被攥红的手腕，便声 音很轻地安慰他。 阿不思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但抬头的瞬间却发现坐在前座的年轻女人透过玻璃窗在望着自己，他们的目光甫一对上，对方先移开了视线，那极短的瞬间阿不思虽然心生诧异，但很奇怪的，他并不觉得厌恶。 看完音乐剧之后，拜尔本派来监视他们的年轻女人又殷勤地将他们送到出城口，阿不思还记得自己的怀表，所以拿着早晨安检官员给他的回执去问了，结果这一问又耽搁了许多时间，他们足足在休息区等了一个小时，才有机械警察将牢牢密封在真空袋里的怀表还给了阿不思。 就这样当他们返回小镇时，时间才刚刚过了正午，阿不福思对于他们竟然这么早就回来非常诧异，但阿不思却觉得短短一上午已经让他疲惫至极，他进门就躺在地毯上，安娜给他倒了热茶，他才坐起来喝了两口。 盖勒特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两个人的心思都万分复杂，拜尔本的出现令核心城之行几乎变成了噩梦，她虽然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每句话都有深意，提醒他们留在安分的地方，不要越雷池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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