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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哥哥并没有精力与自己分享出行所见的阿不福思识相地抱着妹妹上楼去睡午觉，把一楼留给了阿不思和盖勒特。弟弟离开之后阿不思立刻将杯子放下，他举起手腕来迫不及待激活了福克斯。 “我下载到了一个完整独立的信息处理程序，阿不思，你希望我如何处理它？”福克斯对他说。 “你能读取到它的内容吗？或者与它交流？”阿不思紧张地问，而与此同时盖勒特也从沙发上滑下来盘腿坐在他身边，脸上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福克斯沉默了几秒钟：“对不起，阿不思，它被加密了。” 阿不思高悬的心脏落至脚底，兴奋的情绪忽然烟消云散，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入手去猜测李一一的密码，他并不了解那个少年，甚至与他连言语交流的次数都极少。 “有任何提示吗？”盖勒特在一边问。 “我只能看到秘钥是六个字节。” 阿不思沉默地坐着，他开始回忆自己与李一一交流的所有细节，他的记忆力着实很好，几乎记得对方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六个字节的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思忖了几分钟，屋子里原本很静，但盖勒特却突然出声：“只有最后一次。” 阿不思猛地转头看他，他是极冷静的：“我们与你共享的现实只有你的最后一次。” 他的话令阿不思瞬间恍然，他差点钻入了一条死路，以至于忘记自己的许多记忆实际上对于旁人而言是并未存在过的，包括盖勒特包括李一一，他们只参与了他的最后一次回环。这样一来能够备选的内容就极少了，阿不思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李一一抬起手臂直指天空的样子，然后他冲着那颗星星说了一个词。 “Polaris，”阿不思猛地跳了起来，“福克斯！试试Polaris！” 但福克斯说：“这个单词有七个字节，阿不思。” 阿不思的手垂了下来，但盖勒特一把将他的手腕接着，缓慢而沉稳地说：“福克斯，把这个词翻译成杭州特辖区居民的母语。” 福克斯再度沉默了几秒钟，阿不思缓慢坐下来，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又一次猜错的时候，福克斯发出了悦耳的温柔声音：“密钥确认成功，加密已开启。” AI的声纹窗口熄灭了，再度亮起来的时候并不像往常般呈淡蓝色，而是一种饱和度很高的暗红，与此同时以往在激活时显示福克斯名字的位置变成了两个阿不思并不认识的汉字。 “福克斯，你读取到了什么？” “这个程序太大了，内容层级也很复杂，”福尔斯回答，“我需要时间去完整读取。” 阿不思一头雾水地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他在信息中枢时怀疑李一一依靠摄录机作为载体留下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但如今仔细想来，那似乎又太过天方夜谭，李一一并不知道他与盖勒特意图反抗核心国的事情，更不可能了解死圣或是其他的秘密，而福克斯又说隐藏在摄录机内部的程序庞大而复杂，便说明那不可能是某个确切的线索，或者说不太可能是。福克斯的解读工作进行了很长时间，盖勒特躺在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看到阿不思仍然维持着那个捧着手腕的动作，他白皙皮肤上还有自己之前太过用力留下的指印，屋里的光线因为太阳落山而变暗了，唯独壁炉的光照着他的脸，给他专注的面庞镀上一层金色。 盖勒特默默看了他几秒钟，然后他突然惊醒了，倒是并没有任何声音或是光线扰动他，他 只是突然像被当头打了一拳般醒来，好像刚刚意识到自己很久都熟睡在美梦里那样感到毛骨悚然的后怕。 他站了起来，浑身僵硬的阿不思这才觉察到他的动作，哑声问：“你去哪儿？” “我去湖边走走。”盖勒特并没有看他，径直走出去了，十七号别墅后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坪，草坪尽头有很美的湖泊，但因为距离太远，他们很少到那里去。 盖勒特离开之后没过几分钟，阿不福思带着阿利安娜下楼来了，他的时间抓得太准，让阿不思没办法认为这是巧合。他知道弟弟对于自己与盖勒特结婚的决定顶多只能算是保持中立态度，但现在才迟钝地意识到即便如此自己也可能太过乐观。 阿不福思下楼来给安娜准备晚饭，阿不思离开家之后他确实一夕成长，能把曾经阿不思为他和妹妹做的事情也做得很好，再加上现在小镇里一切所需的东西应有尽有，他们的生活确实改善和容易了许多。 福克斯显示的进度条才进行到19%，阿不思便明白今天之内他应该很难得到确切的进展，于是便跟着弟弟和妹妹先吃了晚饭，吃饱之后他才意识到盖勒特仍然没有回来，虽然小镇周围有着绝对严密的安保，但他还是很担心，于是自己出门去找他。 他先去了十六号别墅，但屋内漆黑并没有人，他茫然在门前的台阶上站了几分钟，然后又想起盖勒特曾说要到湖边去，他便转而往屋后的草坪上走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深紫色的夜空中挂着明月与稀疏的星星，阿不思在空无一人的草坪上行走了约有半个小时，才看到了坐在湖边的那个孤独影子。 阿不思默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这些日子以来很难有这么静的时候，不是说环境多么静，而是心很静，让他终于能够好好思索一些此前没有心力去考虑的问题，他知道自己爱这个人，很孤注一掷地爱着，但与此同时他也明白，爱意对于他们来说看似简单实则奢侈，他们不是普通人，也不是特辖区里哪怕只有四十年也能安然度过的异种，他们是连明天如何都无法确定的一双浮萍。 某种比夜风更冷的情绪突然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阿不思不知道该走过去还是转身原路返回，但就在这个时候，盖勒特却突然转过头，他像是早就知道阿不思站在这里似的，一双平静的面孔向他望了过来。 阿不思只能朝他走了过去，夜色中的湖面像是一块圆滑的黑色巨石，风里有鸟儿很轻的啼鸣，阿不思在他身边坐下，两个人都望着空无一物的远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沉默了片刻，阿不思忍不住问。 盖勒特很轻地笑了一声，然后他举起左手，无名指皮肤下的红色斑点莹莹亮着：“这个东西能识别你的位置，如果你不主动屏蔽我的话。” “真的吗？”阿不思很感兴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也能识别到你的？” 盖勒特点了点头，他侧过身来想要告诉阿不思这个功能在何处，但又看到他腕间的AI仍然闪着暗红色的光，便垂下了手腕。 “可能还要久一点。”阿不思低下头，现在的进度是27%，事情进行得比他想象中还要缓慢太多。 盖勒特没有说话，他们又陷入了沉默中，阿不思用膝盖垫着下巴，开始玩脚边的一条青绿爬虫，他很快就不受控制地走神。 “我不信任他。”阿不思还在想着早上见到的那个栗色头发的年轻女人，却突然听到盖勒特在旁边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句，他抬起头来看着盖勒特并不望向自己的侧脸，用了几秒钟才意识到那个“他”是谁。 “他没有欺骗我的理由。”阿不思说，他很愿意听到盖勒特对自己说实话，从今天他的一切反应看来，他对于李一一的态度非常谨慎，甚至谨慎到消极。 盖勒特又沉默了片刻：“但是他的技术，他留下的这个程序连福克斯都要破解这么久，你真的没有一点怀疑吗？” 阿不思盯着他的脸：“你是什么意思？” “我见过几十个选手，你活在特辖区你见过多少异种，有哪一个能像他那样？”盖勒特猛然回过头来，他的语气很急，“我们一共二十天的准备期，李一一进入游乐园还不到三天，他能写出这样体量的程序？你那么聪明，你觉得他真的像看上去一样无辜吗？”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阿不思毫不动摇地看着盖勒特，但他的声音第一次冷下去 了，“可我相信他，我相信一个会救我的人不会死前还要布局骗我，这个世界是很残忍是很复杂，但我知道它仍然存留有单纯善意的部分，我愿意赌这一把。” 盖勒特的眼睛很亮：“那你要是错了呢？” 阿不思一时间愣住，他还想说什么，却觉得自己哑口无言。他们确实输不起。但他就是从直觉上认为李一一能够帮助自己，并不是因为单纯信任对方，而是李一一的经历使得他总是在下意识中将他与阿利安娜重合，全部亲人都死在尼莫岛之后的最小的孩子，如果他与盖勒特所做的事情一旦失败，安娜极有可能就是下一个李一一。 “我们先等福克斯读取到全部内容之后再说吧，”他几乎是逃避一般，甚至不敢看盖勒特的眼睛，“也许他只是留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你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好，”盖勒特站了起来，他的耐心似乎耗尽了，手指直指着他们头顶发光的城市，“核心城的那些人手腕高深毒辣，他们做的很多事情你我根本没有办法提前预料，如果不是有万全的把握你的任何冒险都只会让我们两个都惨死在这里！” 阿不思仰头看着他，用前所未有平静的语调说：“我不冒险你就不会站在这儿了。” 盖勒特整个人僵住，手臂也垂了下来，他缓了几秒才说：“那一次是我们运气好，但我们能次次那么好运吗？” “你现在是在怕一个死人，盖勒特，”阿不思也站了起来，他们第一次爆发出这样的争吵，两个人都不肯示弱，“那些活人都没让你这么怕过！” “对，我是很怕，”盖勒特坦然承认，他又笑了，这一次是非常疲惫的笑，“但是你以为我为什么怕？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我死了就死了，但现在你在这，是我亲手把你推到这的，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你让我怎么不怕？” 阿不思脸上的愤怒消散了，他觉得头颅沉重，与盖勒特不约而同伸出手彼此握着，然后将脸颊靠在他的肩膀上。 盖勒特没有再说话，他叹了口气。“你相信我吗？”阿不思又问他。“我相信你，”盖勒特也将下巴贴在他头顶，嗓音很闷，“不是你我活不到今天。”“那么我说我相信李一一，”阿不思将双手从盖勒特的外套里面探过去在他背后环住，“你能为了我而相信他吗？” 盖勒特无奈地发出气声：“这逻辑一点都不严密。”但话虽然这么说，他却还是也伸出手来，将阿不思牢牢抱紧。 —— 第二天一早，阿不思久违被手腕上的AI振动唤醒，这让他睁开眼睛前的一秒钟极其恐惧，还以为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幸存日》的游戏中。 他轻微移动了一下脸颊，这才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皮肤之下并不是霍格沃茨休息室那只柔软的鹅绒枕，而是另一个人温热光滑的肌肤。他睁开眼睛，记忆与意识缓慢地回笼，眼前的视线也逐渐清晰，晨曦中他身边的盖勒特正在安然熟睡，他年轻的面庞白皙，双眼都闭合时便不似平时孤傲冷漠，薄唇微微张开着，露出一线雪白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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