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这么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喻文州的声音仍然柔和,像是看穿了王杰希内心所想,“只是再不说,我就没机会了。” 紧接着,他侧过脸去,靠近了王杰希的耳畔,字句涌现之时又给王杰希带来一阵奇异而暧昧的瘙痒。如同一根羽毛,轻轻拨弄着他的心弦,令人浑身酥麻,胸中心怯,几乎下一秒就要瘫倒在地。 “因为我们都可能没有明天。” 喻文州最终审判似的落下这一句话,随后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去,与只是愣愣注视着他、毫无反抗的王杰希十指紧紧相扣。像是钥匙终于找到了那个适配的锁,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严丝合缝,水到渠成。 “我想吻你。”喻文州喃喃道,“你允许吗?你说停,我立马就停……” 王杰希唯一的动作,只是轻轻颤动了一下眼睫。 喻文州吻了上去。 十八年前,他看着黄昏暮色里的王杰希,心里想,我好爱他,我好想吻他啊,我们一定要永远在一起。七年前,他承认了此生可能再也见不到王杰希的现实,想,为什么我这么多年一句话也没说呢?甚至没有一个吻。然后在今天,在此刻,他面对着不自觉扬起脖颈,露出脆弱咽喉,目光中恐惧与迷离交织的王杰希,千言万语只凝聚成最后的喟叹: 我在这里,你也在。 我终于抓住你了。 从迷迷糊糊的混沌里清醒过来的时候,王杰希已经忘了那个吻是怎样的,是轻柔的?还是急切的?一点印象也没有,那几分钟的记忆幽灵般消失了。 那是个吻,这是他仅剩的印象。 王杰希又重复了一遍。那是个吻。 喻文州的眼神里并存着餍足与遗憾。王杰希不会永远恍惚下去,但喻文州想要的不只是这一小会儿。他想要更多。在短暂的饱腹后,随之而来的是更为强烈的饥渴。但这时候他做不到彻底击败王杰希,做不到彻底地、长久地掌控,就像当年王杰希对喻文州做的那样。但是没关系,他已经等待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再去多沉默一段时间,就像这七年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 然后,他就能永远抓住他,得到他,就像得到一阵挣扎的清风。 两人从谈话开始到现在根本没有说过多少个字,然而其中压抑多年的情感已经胶着到可以说是令人不安的地步了。王杰希面颊上升起晚霞般的红晕,在他本就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明显,神态间也现出一种莫名风流的狼狈与凌乱。 王杰希刚想说什么,却听见一阵清脆的叩击声。两人一并循声转过头去。透过单面玻璃,能清楚的看见那个白发青年面无表情的脸庞。 是方士谦。已经结会,副手们陆陆续续都来汇合,只剩下王杰希和喻文州了。 王杰希连忙快步走去拉开门。方士谦的目光先是在他身上逡巡了片刻,接着便牢牢锁定在喻文州的脸上。此人脸上的笑,此时又变回标准的面具了,把先前发生的一切都衬的好似幻觉,就好像喻文州和王杰希刚刚真的正经谈了什么一样。 方士谦显然没有这么好打发。他先是对着王杰希开口:“肖时钦找你。”接着便以一种审视与藐视并存的眼神看着喻文州,也没有伸出手去,只说了一句:“久仰。”这就是全部了。 而喻文州呢,呈现出的是一种更加难以言说的态度。他先是无视方士谦的话,只对着在方士谦进来后有些不知所措的王杰希说:“你不用现在就回应我。我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开的。”之后便笑眯眯挥手与王杰希作别。做完这些,才对方士谦略略点头,也只短短回应:“初次见面。” 迫不及待要逃离这个微妙的境况,王杰希一刻没停,风风火火离开了。 方士谦作势也要随着离去,但却暂且停步,再度从上到下扫视了喻文州一圈,接着冷冷开口了。 “不用你操心,”他嘴角突然扯出个笑,“我会一直陪他的,之后也会一直陪下去。毕竟,只有我和他是一样的。” 喻文州神色分毫未变,只微微眯起眼,方士谦刚刚的一番话像是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他没有长篇大论,只回了一句:“哦,挺好。” 他的姿态在此时是如此自如,如此自信,让这三个字显得攻击性十足。不管面上是如何平静,这难以掩藏的倾向已经足以看出:喻文州虽然表现得毫不在乎,但他已经感受到威胁了。 方士谦一时像是被喻文州话语里的自信撩得异常火大,一下拧起眉,却又强自按捺住。想到了什么般,他又平静下来,反而对喻文州露出一个拙劣到故意的、假惺惺的笑容来。也没再反驳什么,而是跟着王杰希的身影,步伐轻快的走了。 在他的背后,喻文州已经一点表情都没有了。 他在原地沉思片刻,随即跨出门去。此时会议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回荡的脚步声,剩下的人也只有他一个了。 不,还有一位。 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不知何时到来的黄少天。他在一旁抱臂等候,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肩并肩走了出去。 在无人的走廊上,喻文州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管结果如何,”他像在自言自语,“我尊重他的任何选择。” “哪怕不是你?”黄少天闻言扭头看向他,神色不明,“哪怕是刚刚那个人?哪怕是我? 喻文州不明显地耸了耸肩:“话是这样说,但我肯定会尽全力去争取的。”随即,他面向黄少天,意味深长地开口,“你不也是一样吗?” 黄少天的回应只是一声短促的、分不清情绪的笑。 接下来的这一路都没有人再开口了。
第十七章 莫失莫忘 “早上好。” 这是喻文州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 他睁开眼,微微地活动了两下身体,仍感到一阵僵硬。这个姿态不大适合长久的睡眠,他也知道。但是想着一睁眼就能看见王杰希的脸,也就没有那么难以忍耐了。 王杰希还在睡,眉头微微地蹙了两下,没有说什么。他一向很喜欢赖床。 喻文州没有再出声,只是静悄悄地起身,接着轻轻帮他把被角掖了过去,才下床开始换衣服。 王杰希的睡眠质量其实一向不是很好。再加上,亲近的人也知道,他是很有些懒惰的性格在身上的,因此被吵醒的时候便显得尤为不耐。他的起床气也没那么好打发,而且往往是无意识地发火。 很多年以前,喻文州与王杰希一起搬进边缘星的窝棚后不久,就在某次早起中被迷迷糊糊的王杰希一脚踹落下床,整个人一下懵了。回头一看,王杰希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一下卷走整个薄毯,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蛹,蜷缩起来,继续睡他的觉去了。 想到这里,喻文州也忍不住微微一笑。笑到一半,又下意识捂住嘴。这个动作,已经彻彻底底被他的灵魂铭记了。 起床时要安静点。 他们还小的时候,喻文州身体不怎么好,都是王杰希去干一些劳力工作挣口饭吃,回来倒头就睡,喻文州就开始默默收拾,不去打扰他休息。窝棚很小,一点小小的声音也变得刺耳。他于是每次都把碗筷端出去,哪怕天很冷呢,也还是哆嗦着在外边洗。这事情,也从来没和王杰希讲过。 喻文州对着镜子整理了自己的衣领,又捋了捋额发,面对着镜子缓步后退,自觉看起来相当不错,这才又忍不住瞄向一旁的王杰希。 他看看手表,时间确实已经很晚了。他们俩的时间感在这几天的相处中似乎完全错乱。房间里的窗帘很少拉开,几乎也不出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王杰希应该是累惨了,一直在补眠,喻文州不敢去招惹,怕迎面就是附加着重力的一个枕头。 但是,睡太久还是不好。哪怕他们是异能者,身体也是要注意的吧? 犹豫片刻,喻文州还是开口唤道:“杰希,起来了。杰希?” 王杰希没有理他。 喻文州心下无奈,他也不好强行去把王杰希拉起来。不说自己的人身安全,前几天与天灾决战,王杰希是重要战力,受的伤不少,多休息会也是应该的。 “是还痛吗?要是痛就和我说。”喻文州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依旧是做无用功,这才颇为不舍地开门,又轻轻说了句:“那我先出去了?” 为了不打搅王杰希休息,喻文州打开的灯光极暗。窗似乎没有关紧,从缝隙里涌进压缩成一线的气流,让绸质的窗帘慢慢舞动起来,像是吹皱一池春水,拂开一片涟漪。微黯的光如摇晃着的火苗,在浮动的帘幕之中投下了浓淡不一的阴影,像是王杰希无声的回应。 寂静里,喻文州走出去,无声阖上了门。 宫殿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迷宫般的建筑中,这位整个帝国真正的、无可争议的掌控者,突然显得渺小如沙砾。无尽的走廊,无尽的房间,无尽的拐角。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喻文州不断的行进之中逐渐模糊。没有昼夜,没有四季,有的只是结冰般的静默。 空气凝冻,好似被琥珀包裹。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无尽的脚步。 ……不。 还有心跳。 生命的脉动,在无尽的空虚里河流一样冲破他心中寂静的沙丘,缓慢地流淌着。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豁然开朗。喻文州来到一个长长的廊桥。巨大的联排落地窗通透如冰,世界在他面前再无遮掩。 出现在喻文州面前的,是无尽浩瀚的星空。 星空怎会如此之美,如此之近,如此之明晰?他终于停下脚步,立在大开的窗边,静静凝望着天际线里那逐渐散射开的爆裂的星云。那无尽的光芒是如此古老,跨越了千万年的旅程才最终来到了他的眼前。 宫殿是寂静的,黑暗的。只有窗外传来不知何起、隐隐浮动着的微光。光芒柔和而不刺眼,却能让喻文州看见空气里漂浮着的灰尘。那些东西像是钻石的粉末,飘过他的眼前,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洄游不止,如同虫豸死前的挣扎。 如同他自己。 在星光与夜幕之下,与落地窗高度大致相当的白纱在清凉的夜风里漂浮起来。这座古老宫殿里的幽灵借着这轻薄的躯壳终于现了形,借着在风里不断皱缩又伸展的薄纱嘶吼着不成字句的诅咒。 喻文州伸出手去,扯住离他最近的纱帘,把它攥成一束,打了个结。纱帘垂在他身边,顷刻安静,和那些飞舞着的同类形成了鲜明对比。这倒显得像是他刚刚冷酷无情地扼杀了一个生命,把它扼杀,又把尸体高高吊起。 蓝雨皇帝的影子一时被拖得很长,发丝在脸边胡乱飞舞着,触感绵密,轻如蛛丝。他微微侧头,聆听着风声,也像聆听着宇宙的声音。下一秒,他再睁眼时,王杰希从视野边缘的黑暗里走了出来,面色在阴影里显得模糊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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