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清冷,却仍透着虚弱无力,认真地嘱咐道:“你去多派些人,保护好小姐。明天便是浅浅出嫁的日子,切莫出什么乱子。” “是,公子放心。”若鱼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微微点头。才抱拳行礼,慎重点头应诺,转身告退,隐入了迷蒙一片的雨幕里。 秋月白轻轻咳了几声,拢了拢紧身上裘衣,仍是觉得彻骨的寒意。这雨倒不大,可他如今的身体却是受不住了。 果真是医者不自医啊,师父若见了他这副模样,怕是要气得大骂。秋月白想象着那般的场景,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如果,还能回来……便去寻师父他们吧,这世间已经了无牵挂…… VIP卷 第八十七章 夜山秋雨滴空廊(2) 夜色悄然而至。 雨还在淅沥沥地下,空阶点滴,惹得人心烦意乱,堪惆怅。 寂寂绣屏,烛光摇曳,香篆仍袅袅,风吹帷帐,美人儿心乱。 锦瑟和衣而卧床榻,直愣愣地盯着房梁出神。绝美的容颜略显憔悴,已经一天一夜了,她丝毫没有胃口进食,也不敢闭目休息。 因为,只要一闭眼,便是满目的猩红,父亲的笑,母亲的恐,最后的头颅落地,血流成河…… 只要一闭眼,便是发了疯生长的恨,恨那个邢台下执伞的白衣,为什么不肯出手相救?为什么就那样转身离去? 锦瑟豁然地坐了起身,拽紧了手中的丝被,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紧咬这下唇不语,盯着空无的角落发愣,泪水无声,与那泪痣吻合又慢慢地滑落…… “轻浅姑娘。” 帷幕外,忽传来一声的呼唤,声音压得极低,却又清晰可闻。抬眼望去,只见暗处隐着一影子,黑衣银面白发。
锦瑟微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冷静。自然也认出了这声音是昨夜的黑衣人,沉声斥问:“你怎么进来的?” 暮晚时分,若鱼还特意过来提醒,要她小心提防,怕有不怀好意的小人做祟。而这梅园外亦是层层防守,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委实是不可能的。 那黑衣人笑了笑,气定神闲地找了椅子坐下,拿了桌上的茶杯想要倒水,发现茶壶已空。这才又转头看向外边,淡笑着,悠悠开口:“姑娘这屋外热闹,自然得是偷偷进来的。” “阁下不怕,这屋里也热闹吗?”锦瑟批衣而起,掀开了帷帐,款款走出,半是戏虐半是威胁地说道。 那黑衣人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笑得极是的温柔,侧头看着锦瑟,反问道:“姑娘会吗?” 锦瑟缓缓地走到窗边,淡淡地看着院中黑影重重,却又寂寂无声恍若无人。嗓音冷冷:“我不喜欢热闹。” 黑衣人低笑道:“正巧,我也不喜欢热闹。” 锦瑟垂眸,淡淡地看着自己受伤的十指,头也不抬,冷笑道:“阁下有何贵事?” 黑衣人笑得如沐春风,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语气却没有丝毫玩笑意味,只是轻轻吐字:“叙旧。” “无故,何来的旧可叙?”锦瑟幽幽地看着他,反倒轻轻地勾起了嘴角,嫣然一笑,却又依旧冷冷地说道。 “不知那姑娘昨夜见到了故人,是否还聊得开心?”那黑衣轻扣着桌面,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似乎极为享受地等待一场好戏。 闻言,锦瑟微微一怔,随即笑开,点了点头淡淡地答道:“自然。” “若是如此,那在下怕也呆不了这么久。”那黑衣人悠闲地靠着椅背,手指依旧有节奏地扣着桌面,笑得颇为得意。 锦瑟不满地蹙眉,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那黑衣转头看向一身素衣的她,还有她身后无尽的黑暗。良久,才淡淡开口:“下雨了。” 雨夜,如墨色的丝绸从天际垂下,风吹动,斜斜入窗。 锦瑟退了几步,转身幽幽看着他,却不再言语,只是静默地等着他开口。虽不知是何人,也不知为何事,可她有预感。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那黑衣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那银面反着寒意,目光又飘向了窗外,眸底的神色蓦地一沉,带着几分的狠毒邪魅。 只是声音依旧温柔,轻笑着说道:“我们都出不去,这长夜漫漫,索性我与姑娘讲个故事如何?” 锦瑟神色微微一变,但依然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寻了椅子缓缓坐下,冷笑一声:“所谓叙旧?” “故事有趣得很,我想姑娘定然是感兴趣的。”那黑衣人淡淡一笑,透着一抹让人看不透的兴味,笃定地说道。 “是吗?倒是劳烦阁下特地跑一趟。”锦瑟挑眉,轻笑道。 那黑衣人假意没听出她言语的讽刺,不以为然地笑笑,又把玩起了桌上的茶杯,声音低柔:“白丞相惊世之才,在下可是佩服得紧。” 锦瑟目光一凝,直勾勾地盯着他,那银面半遮看不清全脸,只是突然觉得熟悉,她一定认识此人。半响,才缓缓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一个说书人罢了,不足挂齿。”那黑衣人抿唇轻笑,缓缓地站了起身,踱步来到窗前。 负手静伫良久,才听他声音幽幽响起,恍若从亘古的洪荒传来,历过世间沧桑,深味悲欢离合。 檐下听雨,水天迷茫,孤雁悲鸣,西风惨淡。故事就此开场…… “这故事得追溯四十几年前了。”那黑衣人轻轻地伸出手,接着檐下的雨滴,晶莹剔透,沁心的凉。 他不急不缓地娓娓道来: “那一年,百年难遇的灾荒,民不聊生,饿殍遍野。而宫闱内,朱门酒肉,众皇子忙着夺嫡,明争暗斗。 势单力薄的七皇子,母妃身份卑微,无外戚可靠,又生得懦弱无能,自然是人尽可欺的羔羊。 而终有一日,这羔羊落难了人间。锦都城外的一个小乞儿,意外地救了这七皇子。自此,他的命运也被改写。 他二人共住在破庙里,相依为命过了些日子。后来七皇子被接回了宫里,那小乞儿也随之成了他的侍读。 那小乞儿很聪明,没过几年便考取了状元。满腹经纶,多谋善虑,在尔虞我诈的官场,凭着一己之力平步青云。他玩权弄术,排除异己,替着那窝囊的皇子谋取了天下。” 听到这里,锦瑟也知所谓何人,有些往事还是听府里老人说过,与他所言不假。却是不知,这人特意与她说这些到底何意? 尘封的往事,不为人知的秘闻,恍若一坛陈旧的老酒即将开坛,定然是浓烈非常。 那黑衣人缓缓地转过身,悠悠散步,到了摆放古琴的桌案前,拿着那根断弦,若有所思地盯了半刻,嘴角微微一勾。继续讲着未完的故事: “那时,他是新皇跟前的大红人,权势滔天,只手天下。没想,那乞儿却是个痴情种,应了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正当风光无限的他,却栽在一个女人手里。这才子佳人的故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她,是谁?”锦瑟手肘着桌面,听至此处,失神地脱口而问。 VIP卷 第八十八章 歌尽桃花扇底风(1)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厚天高地,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彼时,他身居高位,权倾朝野,是帝王跟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人物,偏又生得一张清秀而淡漠的容貌,俊美的脸庞,引得锦都多少女子芳心暗许。 其中权贵门阀,也都眼巴巴地想将自家千金相送,若是攀得这门的好亲事,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说,家族的地位也算巩固了。 只是这年轻人便是看不上眼,能躲则躲,能拒则拒,总之是厌极了那些的胭脂俗粉,避之唯恐不及。 求不得…… 那些女子的求不得他的青睐。 而他,总也是轮回相报应,也遇着了他的求不得。自此缠绵悱恻,总是忘却不去那孤傲的女子。 心肠九曲,总为一个情字。如丝如缕,萦回不绝。终成了双层网,中有千千结。 他终为这场宿命里的相遇,染了一身的相思,惹了一世的心殇。 故事帷幕一掀开场,话说道: “二十多年前的锦都,这达官显宦,土豪劣绅最爱的场所——在水一方。”那黑衣缓缓地坐在琴案前,双手抚着根根琴弦。温柔如水,眸含深情,恍若那古琴是他心爱之物一般。 “风月场?”锦瑟略微还是有些的惊讶,父亲为人严肃刚正,倒不像是会去那种地方的纨绔子弟,如何会认识那里的女子。 却又见那黑衣人微微一颔首,听得他轻柔地声音飘来,在耳边轻声嗫嚅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锦瑟还是有些的迫不及待,她想知道,急切地想知道那画卷上的女子,到底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魅力,竟引得父亲心心念念了一生,自是行刑前亦是觉得愧对。 她垂眸凝视着空空的水杯,神思恍惚地轻问:“那女子……”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那黑衣人淡淡地念了一句。便是仄了头,手指轻轻拨动,七弦琴断一弦,残缺的音律不全,凄凄惨惨戚戚。 音落,他复又抬起头,笑得极是温柔,轻声询问:“不知姑娘可曾听过?” 锦瑟一愣,不明所以,轻轻地摇头。 那黑衣人又挑琴弦,婉曲道来,絮而不乱。 “在水一方,自有百花争艳。有妖艳如罂粟的舞姬柳伶韵,亦有高洁如幽兰的歌姬花绾清。一艳一雅同为花魁,也曾轰动锦都,万人空巷。” “花绾清……”锦瑟口中轻声咀嚼这三字,只觉恍若哪里听过一般,像是被遗忘的曾熟悉的故人。 她抬眸望向,看见秋叶的飘落,曾经的如玉碧绿,曾经的绝色红颜,在这季节的轮回里,转为枯黄。 她笑,像秋风一样萧瑟。 她想起来了,那个女子。 那是父亲尘封在心底的,深爱着的一颗朱砂。是那密室里,是她无意偷窥的画卷上,那个令人惊艳不已的女子。 亦是那,母亲在睡梦中依旧恨得咒骂女子,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是个无不热的铁石心肠。 她知道,这只是一段无果的孽缘。 那黑衣人直直地盯着她,像是猜到了什么,轻笑着点了点头,缓缓继续开口: “是,他遇到了她。一个惊才艳艳,风华绝代的奇女子。一向冷静沉稳的他,自此便如疯魔了一般,可做了不少惊天动地的荒唐事。” “他……做了什么?”锦瑟又问,竟带着一些的小心翼翼,她既好奇地想知道。却又害怕,害怕那些记忆里的唯一美好,只是空有的假象。 什么夫妻恩爱,相敬如宾之类,只是他们共同演出的一场戏。戏里,母亲真成了戏中人,动了真心。 现下细细想来,母亲竟与那画中女子有着几分的相似,而府中的小妾们,皆与那女子有着多多少少的相像。 原来如此,父亲不是薄情,而是太过的多情,那所谓多情,吝啬得不分旁人丝毫,只单单给了一个女子,任她作践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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