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父亲,一向寡言不懂蜜语,冷面不显温情。那样的人,就算掏出一颗心,也只是默默地。 那黑衣人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眸含春水,带着点的戏谑的微笑,略微有些地轻佻:“比如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之类?” 只是话自此,却又双眸微眯,带着些许的危险,神色也变得严肃,沉声地又道:“无关什么风花雪夜的,只是他强抢了她,在新一届花魁比赛中,他当着众人的面劫走了她。” 可不就是英雄美人的传奇故事?美人落难风尘,英雄不顾一切地相救水火,然后美人为之感动,便答应以身相许。 这样的剧本,才是该有的结局,难道不是吗? 可终事与愿违,凡事都有个变数。那黑衣人指间一挑,又断一弦,幽幽开口: “那女子本有个情投意合情郎,是个穷酸书生,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也算情投意和,早已私定了终身。而他拿那人作为威胁,强行将她纳入府中。” 锦瑟微愣,脱口又问:“后来呢……”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目光如炬,笑得有几分的渗人,声音悠远:“后来……那女子怀了他的骨肉,却意外发现她的情郎惨死,伤心欲绝恨意滔天。而他是云泽的权臣,她斗不过也扳不倒。刚烈如她,生下孩子后,就决然离去了。” “她不爱吗?”锦瑟黯然神伤,口中喃喃自语。 而那夜阑尽处,闪烁的微弱烛火,恍若映着当日,那女子决绝的容颜。 冷浸浸,悲无声。 “谁知道呢?”那黑衣人抬头看着窗外的秋雨夜幕深邃,别有凉意,一时暗淡无言,空余一声的叹息。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锦瑟突然抬起头来,冷声轻笑:“不过故事,我凭什么信你?” “这些信件的笔迹,想必姑娘一定熟悉。”那黑衣人笑得颇为自信,不急不缓地自怀中掏出几张素纸,只见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锦瑟接过,才粗粗看过一遍,十指不禁微微颤抖,满脸惊愕哀伤,声如呓语:“怎么会?” 证据?当年白家叛国一案,所谓的证据。 而那这些字迹,却是父亲所写无疑,这一撇一竖,那样的熟悉。 VIP卷 第八十九章 歌尽桃花扇底风(2) 天地沙鸥,同样微如芥子。 乱世烟火里的患难之交,庙堂高寒的相互扶持。十几年的信任,与帝王而言,竟是那般的脆弱不堪,到底被这薄薄几页纸张压垮。 锦瑟拿着那所谓证据,泪水盈眶,手颤抖得厉害。 这些字,这一撇一竖,那样的熟悉,确实出自父亲之手无疑。可是她还是不信,不信父亲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云泽的今天,是父亲耗费了多少的心力,才一点一点的扶起。虽经内乱,折损了不少元气,可现如今也算国泰民安。这其中功劳,定不能少了父亲。 狡兔死,走狗烹,天下安,良将归。 这,山河寂静,盛世平宁。 父亲他,到底是看不到了…… 忽听一声的轻笑,那黑衣人缓缓地走到她跟前,伸手拿过那些信纸,抖开来淡淡地暼了一眼。 嘴角微微勾起,说道:“这些信件,除了这个印章,都是伪造的。” 泛黄纸页,朱红印玺。上刻: 馨德太后御览之宝。 证据?假的? 慈禧皇太后御览之宝这几张凭空捏造的通敌文件,不过是假的?当年白家上百口人,就因为这几张纸,就这般枉送了性命。 冤枉?无处可申! 她好似,突然懂得了,父亲临行前的淡定。是早已料到了吧,或者说,他一直在等那一天,等着那女子的报复。 可是。 “为什么?”锦瑟还是不明白。父亲爱得如此决绝,那女子亦恨得决绝,为何非得这般相互折磨? 那黑衣人抬眉看着窗外,雾雨和青山,而眼前的女子,是那么的安静,静到尘埃都不忍下落。 轻叹了一口气,声音悠远传来,带着无尽的悲凉:“她不过想要他的命罢了。” 锦瑟先是一愣,无比地困顿,突然觉得很是寂寞。就像这苍茫大地,仅仅剩了他一人。 忽又想起了什么,复是抬眸一笑,开口却略带着艰涩,不自觉地连同声音都带着颤抖:“他……他知道吗?” “谁?”那黑衣人回身,淡淡地看着她,笑得有几分的讽刺,冷声地问:“白丞相还是白莲衣?” 白丞相知道,所以他走得泰然。那女子精心布的局,他笑着,心甘情愿,任着自己深陷其中。她想要的,他都给得起。
而白莲衣,当日镜花岛上,定然也是见过部分的罪证,以他之能,定然也猜得出,谁才是背后的始作俑者。 可知道了,又如何? “大哥他……”锦瑟犹豫着开口,却还是问了出来,只是下一秒便就后悔了,她竟有些害怕答案。 而关于大哥的身世,一切都已真相大白,他是那个孩子。从出生起,就牵扯着大人的恩怨。父亲漠视,对他亦是不曾亲近。 可如果他知道了,且又向着他素未谋面的生母,是不是真的已经叛变?他是否也掺和着进来? 闻言,那黑衣人笑得愈发温柔?手指轻扣着桌面,好不悠闲。 抬眸冷冷地了眼锦瑟,淡淡地反问: “你说,他消失的那些年去了哪里?当年又为什么执意要去卢令?为何白家尽数伏诛,而独独是他得以逃脱?” 好似,所有的答案只剩了最后一层的面上,真相就如隔了一层的面纱,那么近又那么的远,呼之欲出。 黑夜与白天,亦是那么一成搏杀? “不会的,他不会的。”她几乎失控地喃喃念道。早已枯涸的眼眸,又荡漾起了水意。 可怜这黑夜,都是神密多情。它吞噬了一切,污秽肮脏?那么,就让雨水来冲刷过去吧。 她想再说什么,刚要开口,忽听得屋外咚咚作响,有人敲门。 锦瑟看了一眼黑衣人,见他会意地点了点头,便不急不缓地走到门前,轻声地问:“是谁!” “姑娘是我。天快亮了,姑娘要先准备了。”只听是芜华的声音,锦瑟回头看了一眼室内,空荡荡地,哪给方才那黑衣人? 锦瑟缓缓地拉开门,只见芜华带头,后面乌压压跟着一群的婢女,捧着的,都是名贵的胭脂水粉,嫁妆首饰。 待人群鱼贯而入,这主人倒是先受不了了,拉着芜华在一侧闲聊。内心亦是忧心忡忡,这才三更刚过,哪里就着急打扮。 芜华轻柔地安抚着,又突然补充说道:“先生就在外面,等着小姐梳妆打扮呢。” “他可有什么要紧事?”锦瑟微微皱眉,想起方才那黑衣人所说,对秋月白更是冷淡。 这一打扮,就到了破晓时分。想起那人还在外头,便派人请了进来。 秋月白迈进里屋时,正见锦瑟对着镜子贴花,细致认真。恍若不觉后头多了来人,只顾着自己照着镜子,嗓音亦是冷淡,问:“兄长可是有什么要事?” 秋月白一愣,只觉这般的疏离太过冰冷,半天竟也挤不出一句话来。 锦瑟收拾妥当,便又站起来自顾忙碌。秋月白静静地看着她,凤冠霞帔,好不彰显地位。 他踌躇半日,才淡淡开口:“宫中水深,还是要多加小心,我们都相信你。” “兄长说笑了,昔日我为贱婢尚且活得好好的,此番便是云泽的帝后,哪里会不好?”锦瑟抚摸着那嫁衣,神色复杂矛盾,轻笑得有些的讽刺。 言已至此。秋月白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撑住了桌面,疼痛席卷而来,肆虐着脆弱不堪的心脏,传至四肢百骸。 忍着阵阵地头晕恶心,秋月白只觉撑得几近极限,再不多时,怕就要轰然倒下了。 他佯装镇定地点了点头,看向锦瑟无不欣慰和愧疚。淡淡地,听着极是敷衍地一句:“往后,要好生照顾自己。” 下一刻,他便跌跌撞撞,落荒而逃。 身子靠着墙撑着,掏出一瓶的药物,随手倒了几颗,仰头闷地吞下,微微的苦涩在唇齿间蔓延。 最后一天了,他得坚持住的,决不能在这一时机倒下。正所谓长兄如父,他欠得她太多了。他要亲手送她出嫁,看着这宛丘百年难遇的热闹因她,十里红妆为她。 VIP卷 第九十章 欲将心事付瑶琴(1)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君心犹不知,万般无奈断琴弦。 君心可有忆,情丝婉转梅林前。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流光飞舞,她青了眉黛,长了墨发三千,昔日稚嫩化了妩媚,那半大的孩童,转眼新嫁娘。 草木依旧欣欣,山石一如故往,逝者如斯不舍昼夜,经过多年的风化,旧人容颜改变。 青纱帐前,梨花木的梳妆台,一方葵形黄铜镜,衬映出佳人的倒影。凤冠霞帔,泪痣一点,红唇皓齿,不苟言笑。 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十指好似鲜嫩的葱尖。手拿着鲜红盖头,上绣花纹精美,更是人间鲜少一见。 红盖头,红得刺目。能盖住的是泪千行,能盖住的恨万般。盖不住的是,如丝线般缠绕心脏的悲伤,以及无家可归的荒凉。 她身披红嫁衣。 她头戴红凤冠。 乍一看,这扮相可比登台戏子,锣鼓喧天敲响。他登场,她登场,演一场兄妹情深的戏码。 而后岁月,天下悠悠之口莫乱言,她是云泽最尊贵的女子。至于他,还是她的大哥,还是她最大的靠山。 又或者是,她是帝王身侧最信任的人,亦是凤凰于飞。如此这般,他便是云泽的国舅爷,名利双收。所谓兄妹,不过是相互利用了一场。 她看着他略带慌乱地出了门,心中亦是有几分的不安愧疚。可再一闭眼,又是满目疮痍,恨意冲昏了头脑,占了上风。 梳妆罢,由着丫头搀扶出门,各种礼节繁琐复杂,一番折腾下来,委实也是太累了些。 长兄如父,秋月白倒是应合了这一点,他指点筹划安排,丫鬟奴仆各司其职,整个现场亦是有条不紊。 前来祝贺的宾客不少,前来观礼的宛丘百姓更多。浮云山庄本在郊外,素日里都是冷冷清清的,今儿却是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秋月白始终保持微笑,面对各处应酬,进退有度,不失风雅。翩翩佳公子,温文如玉,如沐春风。 他身材欣长,又偏瘦了些,站在一堆莽汉堆里,尤显鹤立鸡群之感。看他面色憔悴,隐隐浮现病弱之端,忍得一些少女们心疼不已。 当然,这些女子之中,定然少不得安歌了。只见她一身藕色罗裙,踩着点迟迟而来,怀里抱一青色布兜,包着这寻常的同品,此外在无其他。 看来,她亦是打算送走锦瑟出嫁后,便就此离开了。天涯海角何处都可栖?但,断然不会是浮云山庄了。 如果她还有回来时候,必然是他三次下聘,亲身相迎。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行正门而入。 或许,她的离开,只是短暂的。她不过在赌,赌那人并非铁石心肠,赌那人心底有没有她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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