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年少,家破人亡,借着不多的资金,以及与师父行走江湖累积下的人脉,凭着一个点一滴地打拼,这花堂春才有如今这般模样。 江湖人称,浮云公子是白道上的人物,可因这画堂春也是饱受非议,毕竟靠着花楼起家的,亦不是善类。 秋月白倒是无谓,是非曲直何必一一向世人解释,他不偷不抢,在这短短几年,浮云山庄的商号遍布天下,浮云公子更是扬名天下。 如今再看,更是感慨万千。 “先生,不进去看看?”前头驾车的若鱼缓缓地停下,转头对着车厢里的秋月白询问。 秋月白微微摇头,笑得柔比春水,却又凉彻心扉。 告别。 今儿离开特地绕了远路,不过是想看一眼画堂春,想看一眼…… 可,不舍又如何? 他轻轻放下了帘子,淡淡地嘱咐道:“走吧。” 闻言,若鱼也不说话,只是皱着眉头,无声叹息。 这么些年的心血,哪里是说放下就放下的。放不下又当如何? 若鱼马鞭一扬,车子快速地驶离的街市,在宛丘城外的大道上,尘土飞扬。 日落西归,群山畏寒而呜咽。 终于,要离开了。 别了,宛丘城。 别了,城里的人。 楼上的女子,一身鹅黄罗裙,手扶着窗柩,静静发呆。 方才,她见那人的车马离去,决绝而不踌躇,恍若这宛丘城中再无牵挂。 她面向云水看夕阳,温暖的夕阳红霞布下,她只剩了个黑影轮廓,美好而又虚幻。 “安歌。”是站在她身后默默关注良久的紫苏,她声音还是那般动听。 安歌悠悠转身,不明所以地抬眼,面带疑惑:“嗯?” “不去送送先生吗?”紫苏款款向前,看了眼那远去的车马,柔声地问道。 “不了,我还有事要做。”安歌笑着摇摇头,淡淡地答道。 紫苏看了她一会儿,朱唇张合:“你还要在这里等吗?” 安歌指了指放在床榻上的包裹,笑着说道:“我是来与你告辞的。” “你要去哪里?”紫苏又问,声音依旧轻柔如风。 安歌转身又看着窗外,云水与天的交界处,还有孤帆远影。她淡淡地笑着,目光坚定:“去我该去的地方。” 闻言,紫苏愣了愣,复又笑笑。也透过窗户看云水,停靠着的画舫婢女进进出出,布置收拾完一切,等着新的客人到来 “我没有你勇敢。”紫苏说道。 安歌看了她半响,这句话里的遗憾如何听不出?同为女子,又偏偏爱上了同一男子。 算是所谓患难与共的交情了,安歌笑了笑,也问:“怎么不去送他?” “不了,我也还有事要做。”紫苏之同样的话回答,一瞬间的俏皮转逝,眸含悲戚。 安歌低眸看了眼楼下,平静的水面下,竟突然冒出一身红衣的男子。 冬雪初融,这云水亦刺骨冰冷,在水中泡着寻找东西,简直是不要命的作为。 看他那般痴情,安歌不由地心疼,只得又劝紫苏:“就差一颗棋子了,紫苏还是不肯松口吗?” 紫苏低下暗淡的眼眸,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她言语平静地道:“我只是风尘女子,如何配得上他?” “紫苏。”安歌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略微带着不满地唤她。又郑重其事地说道: “在月落,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要大声地告诉他的,这样月神才会牵扯红线,才能幸福美满。” “幸福美满……”紫苏轻声咀嚼这四字,不禁嘴角勾起,笑容又带着几分的自嘲。 “紫苏比这世间多少的女子都来得优秀,论美貌论才华,紫苏哪一点不如人?你到底是看低了自己……”安歌边说着,不由地叹气。 紫苏望着天际出神,笑得有些的勉强,声音依旧温柔:“安歌,你知道吗?就算是无暇白玉,若是脏了还是脏了。” “还以为紫苏是多通透的女子,怕是那些之乎者也看多了,怎么就这般迂腐呢。”安歌微露着些许不满,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瞪着紫苏说道。 这烈女传女戒都是什么害人的玩意,女子贞洁固然重要,却也可以无关紧要,若是以此就评定一生的好坏,那就未免太过草率。 “哪怕遭泥陷,白玉还是白玉,多少人挣着抢着还得不到呢?更何况,还有人如此上心。”安歌又补充道,言语间透着些许的无奈,眼睛不住地瞄向了楼下。 那红衣冒出水面换气,复又一头扎进水里,反反复复地重复了多次。因为一句半玩笑的许诺,他日复一日地下水寻找,大海捞针一般。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盘棋子就差了一颗黑子,也算要勉强凑齐。 可偏偏是差了一子,紫苏还是不肯点头。 不是不曾被打动,也不是忘不了那白衣。而是,她心底自始至终的自卑作祟,他人言她是雍容华贵的牡丹,可她却自以是任人做践的野花。 她过不了心里的坎,当年的噩梦如影随形。亦觉得差一子是天意,此生注定有缘无份。 安歌这一番愤慨相劝,她不是不明白,可明白了又能如何?做到,又哪是那般容易? 紫苏笑了笑,言辞诚恳:“安歌,谢谢你。” “说你傻吧,被骂了还说谢谢。”安歌地摆了摆手,拿过床榻上的包裹随意地搭在肩上,摇头兀自往外走去,只留了一句回响: “罢了,希望我回来时,能讨得一杯喜酒喝。” 紫苏静静地看着她,转身,离去,只至门咿呀不再。绝美的容颜笑得温柔,轻启朱唇喃喃低语:“安歌,一样要幸福美满……” VIP卷 第九十五章 黄云紫塞三千里(2) 夜色微茫,天地苍凉。 那凄凄的白月光,照人总断肠。 宏伟的城墙在夜里静默,隐约可见,那城门上的偌大的匾额,上书“锦都”二字。 这便是云泽的皇都,取繁花似锦美丽都城之意。 官道上的马车渐缓了下来,那一身黑衣劲装打扮的竟是若鱼,只见他手拉缰绳,回头与那车厢里的人说道:“先生,到锦都了。” 车厢内闭目歇息的白衣,闻言却是身子一顿,漆黑的眸子闪过什么,瞬间又沉寂了下去,瞬间变得无悲无喜,不见一丝波澜。 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地掀开了一角,看着那锦都城门,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锦都,他的家乡,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而今却是熟悉又陌生。 昔日种种,皆如走马灯一般放映,悲喜交加。 他也曾是这锦都城里,最过风光得意的少年,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也有着意气风发时候。 他也曾站在权利的中心,勾心斗角,步步为营,为了只是有朝一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母亲面前。 可错了,这里也是伤心地。 那锦都城中,定然有一片废墟,那里曾经也是热闹歌舞场,可如今是蜘蛛儿结满雕梁,无他歇脚之地。 那锦都城中,埋葬了他多少的血亲,也葬着一个叫白莲衣的少年。他一缕孤魂,找已没有了来路,过往云烟散尽,何须执迷计较。 久等未有回应,若鱼也不知是进是停,只得又问:“先生,可要去城里歇歇脚?” “不了,继续走吧。”里头回应淡淡一声,听着些许的沧桑,让人于心不忍。 若鱼停顿了一会儿,才又赶马徐徐前行,缓慢到如时间也放慢了脚步。 那白衣还是未放下帘子,带着些许的不舍,毕竟他的根在那里,他的家在那里。 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身子已然破败不堪,所剩时日亦是无多,此番漠北之行已是勉强。他已经做好了打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他也别无所求了…… 做别了宛丘,而今,还有机会这般与锦都告别。他已经知足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地方,他都一一别过了。 漠北一战,势不可改了。他所能做的,不过是拼尽全力,保住北疆,不容外族侵略云泽分毫。 也只有如此,他才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父亲。 当年,白家一案。 白丞相及家眷亲属均受牵连,一朝无上权臣,转眼就成了阶下囚。而他,在得知消息后就落荒而逃,事后又乔装潜监狱,试图以偷天换日之法救出父亲。 可父亲拒绝了,他拉着白莲衣的手,第一次拉着父亲的手,竟是那般的宽厚温暖。可说出的话,却又让他如坠冰窖,彻骨的寒。 他说,莲衣啊,你走吧。为父早知会有今日,不怪任何人,你莫恨。苍术手握重权,陛下也是无可奈何…… 他说,莲衣啊,你要活下去。替为父守着君家的天下,守着云泽的黎民…… 一诺,九鼎千金。 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亡更加需要勇气。 在他亲眼看着家人被斩,却无能为力的时候。 在他被追杀兄弟们拼命保护,而他却饮血独活的时候。 在他被唯一的家人误解怨恨,却无从辩解的时候。 …… 为了实现诺言,为了不让父亲失望,为了不让兄弟们的血白流。 活着,再痛苦他都撑过来了。 可是,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漠北一行已然是极限了。还请,原谅,真的撑不下去了。 “累了就歇一会儿吧。”若鱼还是放下了马鞭,拉住缰绳缓缓地停下,声音微微带着叹息,心下酸楚无从言说。 若鱼知道,这座城对先生而言意味着什么,而这一去,可能真的就成了永别了。 他知道,先生的身子已经虚弱到随时会倒下的程度,这两日的赶路亦是强撑着罢了,仅仅休息的几个时辰竟是太累了昏迷过去。 这马车里,带得最多的就是药了。若没有长生木,先生还能撑多久,他不敢想。 虽知长生木在卢令皇宫,可那太后却藏得极为隐密,竟连她的亲儿子都不知所藏何处。要弄到手,也绝非易事,到时怕是来不及了。 思虑至此,若鱼也是心急如焚,如今也只盼着先生自己能撑下去,他定然会取回这长生木的,不折手段。 “不必担心,我没事。”秋月白淡淡地笑着,声音虽然虚弱,却也不见得是重病之态。 闻言,若鱼不禁翻了个白眼,谁不知先生他所谓的没事,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先生这般看似健康的模样,还不是那药起的效果。 说起那药,若鱼就来气。前些日子吧,他还真以为先生妙手回春,终于把自个儿的身子当回事了,调养地面色红润,煞是好看,把他悬着的心给稳稳当当地放回去。 可没成想,先生竟是背着他偷偷服那药,要知道,那药就是个毒物,先生这是在透支生命的行为。可他能怎么办?出征在既,除了这药,先生能起得了那病榻吗? 这无奈吧就算了,还得天天替他家先生备药,总觉是亲手在毒害自家主子一般,这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若鱼越想越是生气,冷哼了一声,也不赶马,只是双手交叉抱于胸前,靠着车厢闭目,不满地嘟嚷了一句:“我累了还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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