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舅舅?”雁晚略一思索,从记忆深处翻出了“靖安侯”三个字——那是江允的亲舅舅。 “哎,人家舅甥情深,不像我,只跟银子情深……”傅纤纤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托腮,立在柜台后发起了呆。 乔岱戳戳雁晚的胳膊,轻声问:“陛下跟靖安侯同坐一席,谁该坐主位?” “我哪里晓得?你自己动脑子去。”雁晚白了他一眼,提起留给孙妙心的如意糕往门外奔去。 作者有话说: 入V公告挂在文案开头啦,封面也换了个新的,谢谢大家的支持!撒花撒花! 明天不更新,后天更万字,再次撒花!
第84章 、迷魂散与呓语 大雨下了一夜, 至第二天傍晚时,中途只停了数个时辰。灰蒙蒙的云海之上,太阳堪堪露出一截轮廓。尽管是夏日, 凉风却不合时宜地奔走在京城中。 靖安侯过的并非整寿, 故而未广发请帖, 独独递了张帖子到江允跟前。江允与亲舅舅关系密切, 年年都要登门祝寿。 他今日乘了辆普通车驾,别人看了,只会觉得是哪个清贵之家的公子出行, 绝不会想到马车里坐的是皇帝。 马车稳稳停住,江允正要跨进门槛时,无心往旁瞥了一眼。这一眼,让他看见了宣平侯府门前进进出出的仆从,与满满一车的铜箱。红色的绸缎作为装点, 把铜箱衬得喜庆不凡。 宣平侯府与靖安侯府同处扶摇巷, 人站在靖安侯府门外,能把另一户门前的境况看得清清楚楚。 庄霆与宋骄的婚书,不是已经退了吗? 江允心生疑惑, 向平荣使了个眼色, 道:“去问清楚。” 平荣领着皇帝的令, 去时雄赳赳气昂昂,但回来时, 江允却从他脸上看出四个字——视死如归。平荣低着头, 怯生生道:“陛下,奴才不敢说。” 江允笑了笑, 他垂首望着小太监, 面色柔和:“说罢, 朕又不会吃人。” “那奴才说了……”平荣极轻地咳嗽了一声,他左望望右望望,直到周围的仆从皆识相地散去了,才微声回答:“宣平侯府的人说,那满车的铜箱里,原是要下给护国将军府的聘礼。可两府的婚约作废,今早更是连婚书都退了……” 他悄悄抬眼,见江允神情如旧,便继续道:“现在,宣平侯打算把聘礼,给送到云州去……” 江允笑了。 他的笑好似初夏的一场大雪,与大雨过后的寒凉极为相称。他意味深长地眯起眼,轻言细语道:“让庄霆滚过来。” 世上最可怖的一类人,便是皮笑肉不笑的人——恰如眼前的江允,心底明明恼火,面上却如玉温润。 平荣这次再去,连滚带爬。未过多久,他便带回来一个春风得意的庄霆。庄霆早上登了护国将军府的门,毕恭毕敬地赔礼道歉,并退了与宋骄的婚书。他沾沾自喜,已把前几日才跪完祠堂的事抛到了脑后。 “庄霆,你好生得意啊。”江允未等庄霆行礼,便率先笑道:“有什么喜事,让朕也听听。” “陛下,”庄霆拱手弯腰,眉眼间尽是欢喜,“臣与护国将军府的婚约没了,但新的姻缘却有着落了,臣当然高兴。” 普天之下,除了不识好歹的宋骄,谁不想进他宣平侯府的门?裴雁晚心气高、脾气爆,他便好吃好喝、金银玉石地哄着,还怕裴雁晚不服软? 江允立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庄霆,他笑意盈盈,语气却是冷的:“哪家姑娘有如此好的福气,要与你缔结婚约?” 他话里有话,若那个姑娘与庄霆结了亲,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庄霆摸摸鼻尖,道:“前些日子,臣在醉仙楼对一位姑娘一见倾心——昨日臣又遇见她,才知晓她是您的友人。” 不生气,我不生气。 今日是舅舅的生辰,我怎能生气? 江允的笑僵在嘴角,他把左手藏至背后,好遮掩咯吱咯吱的骨头响动,道:“宣平侯,你懂不懂规矩?” 庄霆眼神飘忽,问道:“臣愚钝,请陛下指点。” “‘六礼’的前三项流程还未走完,这便下聘礼了?”江允上前一步,挡住了大片光亮:“宣平侯府高门大户,别落个不懂规矩、不守礼节的名声。” 他看向平荣,寒声道:“派人帮一帮宣平侯,把聘礼搬回去。” 庄霆一个不学无术、风流嚣张的废物,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往澄意山庄送聘礼,真是异想天开。 江允说完了话,扭头便往里走,只留给庄霆一个倾长的背影。他冰凉的笑意也在转身时消失,换成了隐隐的嗔怒。 庄霆呆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待江允的背影消失,他才猛然振袖离去。 江允垮着脸,直到一袭粉裙的黎嫣然出现在他眼前,他才稍微扬了扬嘴角,无奈道:“慢些跑。” 他的这位表妹天真活泼,人前端庄知礼,人后不守规矩,今日索性连礼也不行了,大步奔到他跟前,乐呵呵地唤了句:“表哥!” 黎嫣然比江允矮上两个头,偏偏她与人交谈时爱直视人的眼睛——反正此刻无人看见,直视陛下的眼睛一番又怎么了? 她与江允错开半个身位,低声道:“臣女今日上街玩,看见昔日同窗已梳了妇人的发髻。但父亲似乎并不急着给我说亲……” “你怎么了?”江允瞥她一眼,不禁失笑:“你心里装着郎君了?说给我听听。” 黎嫣然红了脸,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凑近江允耳畔,声若蚊蝇:“臣女小的时候说,长大了要嫁给表哥。现在臣女虽已长大,却不想嫁表哥了。” 江允陡然放慢了脚步,在他记忆深处,实在搜寻不到黎嫣然孩提时代的无忌之语:“那你若是看上哪家公子,赶紧告诉我。你们若两厢情愿,我为你们指婚。” 夜长梦多,靖安侯迟迟不给黎嫣然议婚,怕是还打着要让黎家女做皇后的念头。 江允心不在焉,他边听着黎嫣然的叽叽喳喳,边想着旁的事。方才马车经过长乐大街,他特意往脂粉铺里望了一眼,却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失落萦绕着他的心头,久久不散。在候府门口遇见要送聘礼去云州的庄霆,又在他心里添了几分怒气。再听黎嫣然提起婚事,想到靖安侯的私心,他难免又烦躁起来。 “表哥,”黎嫣然忽然脆生生地喊了一句,“臣女想进宫玩儿,想去御花园看小鸟。” “御花园现在没有鸟了,”江允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我放走了。” “为何放了……” 江允撇过脸,答道:“不为什么。你不要再问了。” * 戌时三刻,长乐大街依旧热闹,门门户户皆点起了红灯笼。每到夜晚,醉仙楼顶楼便会放一只“福”字风筝。风筝系在栏杆上,夜风一吹,便飘扬起舞,“福”字也被灯火映亮。 梁晦立在脂粉铺门前,痴痴望着那只半空中摇摆的风筝。 曾几何时,他也想当一只“风筝”。风筝线拴在娘亲和爹爹手里,轻轻一拉,他便能回到爹娘的怀抱里。他有双巧手,会做草鞋、编斗笠,人人见了都要夸。等他长大,便娶个温柔的妻子……不娶也可以,但他这只半空飘摇的“风筝”,要永远和爹娘在一起。 一场大火带走了爹爹的命,毁了他的家,他再也不能当风筝了。 但姐姐可以。 姐姐这只“风筝”似乎没有拴线,只管迎风击浪,往最高处飞。 ……没有拴线的风筝,就是无人记挂的风筝。世上至少还有娘记挂他,他比裴雁晚幸运许多倍。 梁晦握紧了拳头,静候雁晚来赴约。 此处是个大风口,京城又几乎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未过多时,梁晦便觉得冷了。 “梁晦。” 被唤到名字的人欣喜回头,笑道:“姐姐,你真的来了!” 雁晚今天本在铺子里帮傅纤纤的忙,天色一黑,她便进了里间小憩。直到傅纤纤发现了门口梁晦,她才万般不愿地出门见客。 即使她讨厌梁晦,也不能让一个瘦弱的年轻人直愣愣站在冷风里。 她站在屋檐下,借着灯火系上了玉佩。玉佩像她的护身符,自从她收下此物,便日日不离身,已成了习惯。
雁晚她见梁晦双手空无一物,疑惑道:“你收拾的东西呢?” “对不住,姐姐。”梁晦腼腆一笑,解释道:“今日府中事多,我一忙完,便赶紧来见你,来不及收拾了——不如你随我去取罢。” 雁晚略一挑眉,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到底是什么东西,收拾起来要花那么多时间?” “是信。”梁晦一本正经地解释:“新年、中秋,还有你的生辰,娘每年都在这三日写信给你……但你该知道,那些信是寄不出去的,仅能寄托娘的一点思念罢了。日积月累,足足有几十封。” 雁晚面露不屑,道:“几十封信,你竟带到了京城?” “对,在娘出事后,我原本是想去云州,求一求许大夫的——顺道把信给你。”梁晦面不改色,又编了一个谎。 “那你为何成了宣平侯府的杂役?” “我花光了微薄的盘缠,暂寻一职,解燃眉之急。” 梁晦垂下眉毛,严肃道:“娘不善言辞,爱恨从不往外说。她背地里与我念叨了许久,让我多学学姐姐。她对你若是没有半点情分,怎会让我以你为榜样?” 雁晚的心颤了颤,她曾浅浅渴求过的东西,竟在梁晦只言片语尽数倾泄进了她的脑中。她曾拉着孙妙心的裙角,问自己是否有爹娘,在得到了“人人都有爹娘”的答案后,她对亲情的渴求便更浅了——她要争独一无二的东西,譬如最强的剑客之名。 她有阿姐、师母、江允,还有许多兄弟姐妹,世上有很多人爱她,谢泽兰的爱再特殊,也不值一提。 但谢泽兰的信,她想看一看。她要看看一个为了儿子,才会寻找已抛弃多年的女儿的人,是怎样在信里忏悔、怀念、惋惜的。 沉默良久,雁晚道:“天色晚了,我在宣平侯府门外等你。” “你答应了!”梁晦喜形于色,但仍保留着几分冷静:“姐姐,你不怕我骗你?” “没关系,”雁晚迈下了台阶,率先朝扶摇巷走去,“你若骗我,我以拳头相报。” 扶摇巷与长乐大街的交界处,坐落着靖安侯府。雁晚路过时,注意到了停在门外的马车。江允来醉仙楼寻她的时候,坐的便是这辆马车。 江允现在,在靖安侯府中吗? 一天一夜的大雨,夜风寒凉,他的身子畏寒,可会怕冷? 梁晦不知姐姐在踌躇什么,狐疑道:“姐姐,前面便是宣平侯府了,咱们快走罢。” 雁晚回过神,快步跟了上去,道:“我进去不合适,你把东西拿出来。” “有什么不合适的?”梁晦笑了笑,竟拽住了雁晚的袖子,把她往府中拉:“天色晚了,我们老夫人已歇下,侯爷不知跑哪玩去了。若侯爷回来,看见你在门口站着,那才叫不合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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