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环道:“奴婢知道了,会帮姑爷也置办一套,别不假人手。” “我看你这嘴还是莫要了,怎么以前没见你这般牙尖嘴利?” 金环蹬鼻子上脸:“奴婢也很久未见殿下面色红润了。” “你……”长乐拿起东西要扔她,最后只睨了她眼起身离开了。 金环翘着脚,假惺惺地道:“殿下可是害羞了?奴婢在这厢赔礼了,其实殿下什么样奴婢都喜欢的。” 几天后,院子里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仆人忙碌地准备行囊。 “怎么还不上车?”裴自宁交代完事情,正看见长乐站在马车旁。 长乐笑了笑:“想再看看这处宅邸。” “你要是想念都城了,我们随时可以再来,快上车吧。”裴自宁将她扶上马车。 长乐坐在车上,掀开帘子发现他旁边有一匹马:“你要骑马?” “我骑一会儿。等出了城,你要是想骑,我们一起。” 长乐放下帘子:“这么累的玩意儿,我可不喜欢。” 马车缓缓驶动,长乐倚在车窗上望着那扇被关上的门,又看着它在视野中隐去影子。 她离开了,即将离开这个从她出生便一直生活的城镇。 出了城,裴自宁果真像他刚才所说的邀请长乐同骑。 风吹拂在两颊的感觉比起马车的闷热好上太多,这样的快乐使得长乐忘却一切烦恼。 裴自宁不禁低下头观察她的表情,往往被视为妩媚的眼睛在她的脸上却略微纯洁与专注,他想谁看到她,都会感到愉快,特别是嫣然一笑中绽放的嘴唇也蕴含着某种光泽,有着某种香软的气息。 长乐似乎察觉某种危险,侧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裴自宁鬓发下微露行迹的耳垂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长乐紧紧盯视着,她的视线过于强烈,令裴自宁丝毫不能忽视。 “驾!” 猛然而起的速度迫使长乐紧靠在他怀中,无法再思考太多。 一时的冲动也造成从未骑过马的长乐在下马后腿侧被摩擦得严重,愧疚的裴自宁陪她一同坐了马车。 “等到了采镇,我陪你去逛逛。我记得那里有座庙,风景还不错。”裴自宁的声音有些气馁。 “我这一辈子见到的庙还少吗?你要是想听经,不如我和你诵诵?”长乐一反常态,说话带有气,仿佛见谁都要刺伤谁。 “是不是还疼?” 长乐膝上覆盖着薄毯,腿部刚涂了药未着衣衫。 裴自宁扫一眼,长乐立马压住。 他只得望着窗框与帘子的缝隙,一会儿飘荡开一会儿合上,或者倾听车轮压过泥土的响声。 可是车子仍是狭窄,无可避免有身体上的接触,犹如一点火花,微弱却直至心房。 猛然车子一顿,长乐同毯子一起靠了过来,看着近在眼前的白嫩艳丽的面颊,好似什么东西从苍白而呆板的梦境中钻出,以致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那样的香气。 裴自宁忙将身子坐正,局促地问:“没事吧?” 长乐蹙着眉,他想将自己的视线从她的脸庞挪开却发现根本不能,最后他揽住她,让她靠在怀里。 沉默了半晌,长乐突然道:“我觉得我们该去庙里小住一会儿,多念念经的确有好处。” 裴自宁苦恼地道:“娘子,我们才成亲五天而已。” 在采镇休整了一天,长乐腿上的擦伤已经减轻许多,最起码不会再走一步就难受。 裴自宁陪着她在采镇闲逛,走了一阵已是一身的汗。 “要是热的话,我让他们去借点冰。” 夏夜多是苦热,只是今夜更甚。 “不用了,我记得你说过这附近有个庙,山上应会凉快些。” 裴自宁也未在意天色已晚,招呼车夫去庙里。 刚到山脚,雷声殷殷。 车夫建议:“将军还是回去吧,这雨恐怕不会小了。” “车上备有伞,你先回去,明日来接吧。”裴自宁下了车,向长乐伸了手。 长乐凝视着他一会儿,搭着手下了车。 裴自宁提着灯笼,一手牵着长乐,在前面探路。 长乐撑起伞,像是看着他的背影,又像是看着远处的山林。 黑云垂挂在山川之上,时不时有白光穿插其中,犹如白蛇游走。 一雷过后,雨下如注。 “可好?”裴自宁回身看着她,微弱的灯笼下那样的眼睛流动着耀眼的余波。 迟迟等不来回答,他不免将灯提得高一点,看到长乐的额角黏粘着被雨打湿的头发,还有几根散发同她的脖颈浑然成一体,蜿蜒而进她的衣衫领处,而那双承载着锐利的眼睛接触光亮后宛若狡黠的猫骤然微眯。 她径直走来,出现在灯光之下。 在裴自宁看来恰似山峰出了云雾,尽显风采。 青竹骚动,远山黛色。 到了寺庙,得开士留宿能休息一夜。 厢房内,长乐取下假发髻,头上包着布走到裴自宁身旁,侧头观看:“你在看什么?” “开士赠了副画,我想着提什么字。” 长乐没了兴趣:“原以为你是个武夫,倒没不想还是个文人心,我是困了,你慢慢想吧。” 她躺在床上,透过薄纱帘子注视了一会儿,翻身睡去。 也不知多久,灯光一暗,床榻塌陷,枕侧有了旁人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提完了?”长乐出声询问。 裴自宁先是一顿,后应了。 长乐翻转过来,眼前仍是一片黑,只有那气息声昭示着旁边还有人。 “我有点睡不着,能谈谈吗?” 裴自宁才应,长乐的话直接过来。 “你为何要娶我?” “大概是因我好色吧,年少一面惊鸿得以永记。” 黑暗中传出长乐的笑声:“裴自宁你有何要装呢?你未失忆,我亦未失忆,我想张骓听到我们成亲的消息时定是惊吓万分、百思不得其解。” 裴自宁问:“……那你惊吓吗?” “我只是好奇。”长乐的手探覆在裴自宁的胸口,又蔓延而上,描绘着他的脸,“你是为了报复吗?” 她呼出的热气尽在面前。 “我要是报复也该是他,而非你。” 说完这话,裴自宁已能想象出那人的神色是怎样的,她会警惕而轻蔑地打量着,尽可能释放着自己的嘲讽。 “你可真是个圣人。所以,大师你是来渡我这个恶人吗?” 裴自宁感受到长乐的进一步逼近,恐怕他说话幅度再大点会直接碰触到她:“你不是恶人。” “我怎么不是呢?他们喊我毒妇,说我妖女,指责我残杀忠良、把持朝政,还不够恶吗?” “我仅知道大鄢的风气正在清正,大鄢正在繁荣,而你也从未对我加害过。” 长乐感受慌乱,她退缩回黑暗:“这就是你对恶人的理解吗?真是个小屁孩儿。” “那你说说什么是恶?” 长乐打着呵欠:“我困了。” 裴自宁靠近:“我从不是小孩子!” “再不睡,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恶。”长乐威胁他。 裴自宁不再动,但他仍是很气。 “小屁孩儿,我喜欢阳光但我同时难以舍弃黑暗,阳光是一种迷惑,黑暗也是一种迷惑,唯有我是真实的,我只爱我自己。” 裴自宁将手伸过去,那里,她的手正在等待着。 他靠在她的脖颈处:“娴娴……” 长乐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用指头轻弹着,摇晃着,漂浮不定。 她想,裴自宁也是这种迷惑,而且是从最深层部位而来的迷惑。 她与他的一切,或许只是与命运的巧合有着联系罢了。
空禁火
清晨,雨已停,洗漱后一同向开士告别。 大概裴自宁与开士确实一见如故,开士又引着他们去了林中小亭沏茶相谈。 对于佛经,长乐原是能谈上两句,只是她既不是高山,也不是流水,无那缘分会知音。 她借着沏茶的借口,从谈局脱了身,走至他处,正巧不远处有一处藤萝架,宛若紫色瀑布垂直而下,使得晴朗的阳光透不过半分。 长乐停下歇息几分,彼时石亭远远传来琴音,似与白云相合,又或与涧水互答。 这袅袅琴声未让她忘却尘世反倒激起困意,寻了个几案浅浅靠着,实在是香梦沉酣,醒来裴自宁坐在旁边看书。 揉了眼,发觉身上批盖着外衣:“怪不得梦见一团火,原来是这衣服引的。” “只梦了这一样?”裴自宁收起外衣。 长乐想了想:“梦里纷纷乱乱,记不起还有什么。你与开士相谈如何了?” “佛法精深,受益匪浅。眼下时辰正好,我记得有处松林石碑甚是精妙。” 裴自宁想同长乐一道儿前去,起了身,长乐突然问:“我睡时相貌可好?” “无不雅。” “那便好……”长乐将手臂处湿润的衣衫遮住,和裴自宁说说笑笑且观且行。 裴自宁不动声色地瞄了眼她略带红晕的眼角,最终什么未说。 等炊烟四起,方才坐上车回去,那已是日上柳梢,实在是误了时辰,只得推至明日启程。 长乐收拾完东西,转至书房,瞧见他又在案桌上写写画画问:“昨日的题字未写完?” 她顺手挑选书架上的书,打算车上解乏。 “是在准备生辰贺礼。” “谁的?” “我家娘子的。” 长乐合上书,凑了过去:“我的生辰已过……这画应不是这几天画的吧?” 纸上的图已有了七七八八,能看出亭子之中坐着一个姑娘,装束打扮极其不俗,只是身材量小,梳着垂挂髻,哪怕未画面容神色也能看出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 “为何不画容貌呢?” 裴自宁解释:“那时父亲带着我的初次进宫,记不清你那时的容颜,仅能想起那时的感受,宛若……冰晶封存之下的牡丹。” 长乐细细地看着画,倏尔想起在八九岁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后退一步,不再去看:“可能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你要是记不得画我如今的模样也可行。” 见长乐要走,裴自宁喊住她:“娴娴,你可会画牡丹?” “画过但是不精。” “无妨。”裴自宁另换了纸,和长乐一同作画。 长乐下了笔,霎时旁边起了风,只见裴自宁执纨扇轻,暑意消退大半,再回去画上,衣袖上竟沾了少许,整副白纸宛若被污,她顿时没了趣味。 裴自宁拿了另一只笔,随之补上,断然不见污渍,只有艳丽盛开的牡丹。 他侧了头,示意该她了。 长乐笑了笑,继续与他合画。 翌日启程时,长乐掀开车帘,恰巧对上裴自宁看来的目光,他清澈的目光,爽朗的笑容就像在她心灵的清水里落下种子,泛起了层层涟漪,她却没来得及防备。 猝不及防,长乐甩下了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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