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朕见过最利索的赈灾了!”方效承笑道,“不仅安抚了民心,还揪出了那么大一个贪官!震慑之意如此明显,俞安真是长大啦!” 方俞安瞟了一眼严彭,而对方并没有抬头,恭敬地站在那:“陛下过奖了,其实臣并未出太多力,其中细节,多是严大人查明的。” 方效承很是敷衍地点点头:“严御史辛苦,等一应善后毕,再一同赏赐罢。” 方俞安一皱眉,然而那边已经谢恩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俞安呐,你同朕好好讲讲!”方效承来了兴致,“最好是讲得清楚些!” 这是要开始编话本了?方俞安哭笑不得,可他总不能违抗圣旨,只好顺着方效承的喜好讲了些事。 然而方俞安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有些希望,就算是话本里,也总该要有严彭的身影。最好是他们二人并肩作战,历尽波折,最后收缴贪官,平定灾情的。 啧,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效承把两个人放走时,已经过了晌午了。 “你不是伶牙俐齿么?怎么这下没话了?”马上要出宫门,方俞安才敢讲话,“多好的机会啊,你竟然……” “陛下忽略的不是在下,”严彭道,“是那位陈达,陈大人。” 这名字太久没提,方俞安愣了片刻才想起来。 是了,两个人同为监治水患的官员,赏一个冷落一个不太像话。 虽然对于皇子可以这么办,但朝中官员可不一样,哪一天若是改朝换代,官员又不会像韭菜一样也跟着换一茬。 若是赏赐,那就是一起封赏。但可能是这次赵殊有些过分,方效承想有意敲打敲打方晏清,所以干脆如此,让他晓得收敛。 “殿下平日向来敏锐,怎的如今这一层想不通了?”严彭问道,“怎么,赶路累了?” “笑话我?”方俞安冷笑一声,“那你今晚上自己想办法吃饭罢,我与小长安可要好好享受去了。” 不行,怎么能轻易被饭食打倒呢! “殿下殿下!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今晚上做甚好吃的?是八珍鸡还是翡翠鲍鱼?” “……我现在跑到东海去给你捉鲍鱼么?” “那八珍鸡也行啊!殿下,湖州东八州县穷乡僻壤的,好吃的就是些野菜拌盐巴,哪有京里来得香啊!” “……我以前如何没发现你还是个老饕。回去看看罢,有甚就做些能吃的。” 虽然已经回了京里,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湖州安顿下来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才有硬仗要打。 最难解决,也是最先找上门来的便是钱粮问题。虽然方俞安一个子儿都没敢贪,可那么大一笔账如何可能不出差错。 何况户部又是方晏清的得力爪牙,平日没别的能耐,就是找麻烦在行。不过他们不敢去烦方俞安,于是就可着严彭欺负,那几天,严彭一闭上眼睛就是各种各样的账目。 最后严彭实在是疲倦了,直接一本奏折,弹劾户部办事拖沓重复,内部权责不明。桩桩件件,言之凿凿,条分缕析,言简意赅。方俞安又知会了尉广白一声,将这折子放在了“紧要”一堆。 那日方效承勤政的兴头没过,在内阁待了几个时辰,一下给翻了出来。 从此以后严彭的耳根子就清净了。 不过这边才好,戚逢那边便又起了幺蛾子。 毕竟赵殊被押解回来,总不能干放着,后续的审问和定罪还得继续。好在赵殊在沅县也没多久,盘查起来倒是不难,尤其遇上戚逢这种刨根问底的人。 京城的八月天气,有时可比人心还要难懂一些。早晨还艳阳高照,几乎能把人灼化,可这转眼就阴了下来,不大会就下起了大雨。 吉祥才把最后一盆花搬到院子里,豆大的雨滴就再也忍不住似的宣泄开来,像是天破了个窟窿似的。 天阴得厉害,可好在吹散了热气,屋里凉快下来。吉祥点好了灯烛,动作小心翼翼地,生怕弄出甚动静吵着了方俞安。 时间久了,吉祥也看出来了,卧房对于这位王爷来说似乎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他的作息没甚规律可言,已经随性到了一定地步,想起来甚就做甚。 吉祥伸着小短手,试图把他旁边的窗户关上,奈何他个子小,只能碰着个边。 不过很快,窗户被人在外面关上了。 进来的人是常安,他把斗笠挂在一边,雨水像是瀑布一样往下落,顿时湿了一小片地。 他像是知道方俞安还没睡醒,索性直接走到一边的博古架前,开始翻找。 “长安哥哥,你要找甚,我来吧!” 常安看了他一眼:“你识字?” 吉祥自豪地点点头:“王爷教的!” 常安应该是不着急,于是退了两步:“我找先前放到这的湖州卷宗,你给找找?” 吉祥立刻翘起脚,一下拿下来一堆:“都在这了!” 估计是这几天经常有人翻阅,所以他才如此熟悉。常安笑着接过:“这么厉害!那你晓得,我要这东西做甚?” 吉祥挠挠头:“王爷总说,要将贪官绳之以法,那长安哥哥是要去收拾那些王爷办不到的人了。” 这也太看得起我了。常安有些无奈,不过也确实感慨,这吉祥是个聪明孩子。 ……真的是高家随便买来的么? “行了,你看着点,”常安拿起斗笠,“若是那郡主来了,别吵着他。”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几乎已经看不见对面的人,吉祥拄着腮,看着外面雨幕,莫名想起了冬日的弥天大雪。 下雪时,外面不也是纯白一片,甚都瞧不清晰么? 良久,方俞安总算有了点动静,不过并没有醒来,而是好像陷在一场梦里。 这场梦像是个甩不掉的诅咒,死缠烂打地,隔一段时间就要来拜访搅和他一次。也不知道是他问心有愧,还是死者真的怨恨至极。 等他满头冷汗地醒来时,连眼神都是涣散的,看了半天才认出眼前的吉祥。他搓了搓吉祥的小脑袋:“有人来过么?” “长安哥哥来过,拿走了一些湖州的文书和卷宗。” 方俞安站起来,大雨的潮湿与腥气总算驱散了梦里陈腐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又坐在桌案前拿起了笔。 大雨稍稍停歇时,外面又来了一个人。 方俞安去湖州的这些天,管账的徐伯可把吉祥教会了,王府里的这些事务,除了管账,别的都能得心应手。 此时,吉祥给来者撑着伞,把人带进了书房。 来的是齐家的人,不过看起来和方俞安不甚相熟,可能只是因为齐贵妃才认识。双方客气了两句,来者便把怀里的信拿给了他。 “这是大公子稍回来的家信,此封明说要送到王爷这里,”来者道,“请王爷收好。大公子平日是不用私印封信口的,可这一封不一样。” 对方没再多说,不等外面放晴便匆匆离开了。 方俞安认识他,他管齐汝钧叫大公子,其实只是习惯罢了,他是齐汝钧先前的得力副将。 定远侯齐伯渊受先帝册封,至今已经成了京里不容小觑的力量。其膝下三个孩子,齐贵妃排行第二,长子和三子皆在行伍中有所作为。 而如今守在北原军中的,是齐伯渊三子的嫡长子齐汝钧。其人不他祖父一样顽固,在官场上吃得开,加上齐贵妃这一层关系,和方俞安联系很紧。 不过自从去了北原军中,为了避嫌,他来信便少了。此次却加了私心特意送过来,如此之重要,想来是有大事。 方俞安拆开信封,里面只有几页纸,里面更是话语寥寥,内容完全是家长里短。 信里确是齐汝钧的字迹,那么更深的内容,应该是藏在其中了。方俞安又仔细读了一次,发现他很刻意地问北客来的生意如何。 怎么,难道胡人又有了甚动作? 既然传信如此隐蔽,那么就不是小事。方俞安猛然想起,去湖州之前,邹季峰和他说过的几桩胡人闹事的案子。 唉,看来这北客来的生意好得很啊。 齐汝钧其人滑头,在战场上对敌确实能让人摸不着头脑,而且能出奇制胜。可对己也是这样滑不溜手……方俞安摇摇头,看来是觉得自己不靠谱,要留个退路了。 晚间时,天才慢慢转晴。这场大雨后,京都被彻头彻尾地洗了一遭,深呼吸几次,连神智都清醒了不少。 这场雨有些大,不少花瓣都被打落了,在阶前铺了一条五颜六色的小径,似乎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方俞安没怎么读过诗词歌赋,也没空去怜惜落红,可如今在夕阳晚照之下,却莫名地升起了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那感觉像是一场难得的好梦被窗外的风声吵醒,而醒来时,梦中的温暖与柔情尽数褪去,只有凉如水的夜色,再无其他。 “王爷王爷,有人把这个送来了!”吉祥颠颠儿地跑过来,手里举着一个大红的信笺。 方俞安把视线从那一地落花上挪开,接过了信笺,这才发现好像是一张请帖。 吉祥探头探脑:“王爷,这是甚啊?看着怪喜庆的。” “一张请帖,”方俞安拆开,“真是奇了,竟然还有人要请我?哦,是高瑞的。” 一听到这名字,吉祥像是害怕似的,往后缩了缩。 “今天甚日子?” “八月初九。” 原来如此,方俞安收起那做工考究的请帖,是高瑞的寿辰要到了。不过他记得,去年此时,高瑞五十五寿辰,那么大的排场也没想着叫自己,怎么今年倒想起来了。 “既然是高首辅做请,那我也不能驳了人家面子,”方俞安一笑,“可惜啊吉祥,高首辅家里的菜一定非常好吃,你去不了可惜了。” 吉祥拼命摇头:“我可害怕他们家!” “我也害怕啊,”方俞安往屋里走,“谁知道这是贺喜宴还是鸿门宴。吉祥,要是我回不来了,你可就得当家了。” 吉祥瞪着大眼睛,十分恐惧与迷茫:“不,不会的,王爷怎么会回不来呢!呸呸呸!王爷不许说不吉利的!” 方俞安大笑,揉揉他的头:“你还真能当家么,这么大了字还认不全呢!” 吉祥嘟着嘴:“王爷尽会戏耍我……” 第二天方俞安才晓得,高瑞这次似乎下了血本一样,不止是他,几乎在京的大小官员皇亲贵胄人手一份请帖。不过他反倒稍稍放心,这么多人看着,他总不能埋伏几百弓箭手乱杀一气。 “这如何办,去还是不去?”常安都要把请帖看漏了,“看着他的架势,是要在宴会上宣读一份立东宫的诏书了!” 今天王府里格外热闹,平日不常来的邹季峰也到了,不过相比之下,角落里的戚逢更加罕见。 常安钟雨眠都是常客了,所以看起来像在自己家一样。钟雨眠摆弄着请帖:“我可不想去凑热闹,就推脱说家母需得静养,我在家陪着好了。” “这个热闹说不准多大呢,你不去可亏大发了!”常安笑道,“真不去了?”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5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