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骨子里到底是偏执疯狂的,尽管他掩饰得很好,正如他这十多年来所掩饰的那样,此时此刻,他看向沈蔺的目光依旧充满了善意和平和。 “你才初学,学得不好不打紧。以后接触的机会多了,自然慢慢就熟练了。”萧行云笑着说。 “看你这模样,是在这马场练了一天,准备走了?” 沈蔺点点头,“身子有些酸痛,原本是打算走了,没想到能碰见太子殿下。” “恰逢过年,本宫也是闲来无事才来这马场逛逛。本宫听闻,皇叔对这种节日之事向来不太在乎,先生既在皇叔府上谋职,又非蜀中人士,不知可还吃的习惯?” 沈蔺心思一转,听出了萧行云的话中之意,便故意一笑,顺着说:“沈蔺差人所托,替人办事,何来什么习不习惯。只是有些想念蜀中的味道罢了。” “那还真是凑巧。” 萧行云惊喜地说,“本宫有位挚友,近来在京城开了家酒楼,特意请了蜀中大厨,专卖原汁原味的蜀中特色菜。” “本宫近来事务繁多,还未寻得空去品鉴。不知先生可愿赏脸一同?” 萧行云这话其实说的漏洞百出。 他前脚才说自己闲来无事才来马场闲逛,后脚又说近来事务繁多,寻不得空去吃饭。 沈蔺并不傻,他这话就相当于明晃晃地告诉自己:我本来无意去吃,如今遇见你了,有意了,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想明白其中的关键节点,沈蔺抬起头,藏起眼中的精明计算,轻轻一笑:“好啊。” 第二十八章 水患 与此相隔千百里的黎县,一场如注的暴雨已经连续下了七天七夜,没有丝毫减小的征兆。 县衙府邸,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步履慌乱地跑进正厅,被门槛绊倒,又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戚正阳面前,面带哭丧之色。 “大人!外头的雨下得更大了,丝毫没有要停的念头!我们腾出来安置灾民的屋舍要不够了,可是灾民的人数还在持续上升,这可如何是好?!”小厮带着哭腔问道。 戚正阳本在厅中焦躁不安地踱步,听了小厮的回话,身形一晃,整个人差点瘫坐在椅上,又被师爷堪堪扶住,没有倒下。 “还有多少灾民没有安置?”戚正阳声音颤抖地说。 “三五百人,只多不少!” “先将县衙后院的宅院腾出来,让灾民住进去。不够的……我再想办法。” 小厮应了一声,领命跑出。 在这一刻,戚正阳终于控制不住身形地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椅上。他面如死灰地闭上了眼,掌管黎县十几年来,从未见过如此阵仗。 屋外,大雨倾盆,还在持续不断地下。 漫起的积水已经高过门槛流入正厅,打湿了戚正阳的裤袜。 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开口询问:“师爷,县中的粮仓,还够支撑几天?” “怕是……撑不过三天。”师爷闭了闭眼,有些不忍地说。 犹如一击重创重重击打在戚正阳的心口,混合着滂沱的雨声,戚正阳一时难以辨认出自己的声音。 他张了张口,神色既是担忧,又逐渐变得麻木放空。 “三天……三天,可能等到京城的援助吗?” * 太和殿中,一道折子被重重摔在地上。 满朝文武齐齐下跪:“陛下息怒!——” “息怒?!”萧景睿怒火滔天,直接走下了龙椅,厉声训斥道:“黎县暴雨七日,朝堂上下竟无一人来报。直到水患成灾,发臭的尸体顺着水流运到了他州。众位爱卿见瞒不住了,这折子倒是一道道的上的急。朕有一批这样的肱骨之臣,高兴都来不及,谈何息怒!” 太和殿中寂静无声,一时人人自危,无人敢言。 萧景睿坐回龙椅,看着地下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大臣更是怒火攻心。 想起黎县下辖于鄞州,忍着火气问道:“苍州知府何在?” “臣在!”一位年近半百的臣子从队伍中出列,“扑通”一声跪在了中央。 萧景瑞冷笑了一声,“前几日年关述职。你递上来的折子是如何写的。苍州风调雨顺,并无干旱水涝。这就是你口中的‘风调雨顺’吗?!” “这……陛下息怒!” 那臣子额角滴了一颗豆大的冷汗却顾不上擦,“臣前几日上奏之时,苍州的确是风调雨顺。至于为何会突下暴雨,想来是黎县——” “够了!”萧景睿怒喝一声,额角隐隐有青筋爆出。 “事到如今,朕不是来听你们相互推衍塞责的!国库开仓,户部放粮!朕命你即刻启程黎县,一周之内处好黎县水患。” “若是处不好。” 萧景睿冷冷的视线扫来,甩袖怒道:“别说是你头上的这顶乌纱帽,便是你脖子上的脑袋,也不必要了!” “是!” * 翠玉轩内,收到消息的美人戚裳一夜未眠,正在门口焦急地张望。 那黎县的县令戚正阳不是旁人,正是戚裳的亲生父亲。 “主子,主子,打听到了!”明月从院中跑进,气还未顺,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如何?”戚裳将她迎进屋子倒了杯水,脸上着急神色难掩。 “年关这几日,本是没有大朝会的,因为黎州水患一事,陛下特意开了朝会,将所有进京述职的官员聚在一处,早上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然后呢?”见明月半天说不到重点,戚裳不由加重了口吻,打断了她的话。 “陛下先是责罚了苍州知府,命他立刻前往黎县解决水患之事,又命国库开仓、户部放粮,派了好些人去。老爷一定不会有事的。” “苍州知府?”听到这话,戚裳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将眉头皱得更紧! 她无意识地拧着手帕,语气急速。 “苍州是黎县的上属州。此次因为黎县水患一事,苍州知府的年关考核必是开了天窗。他不怨恨我父亲治不好黎县也就罢了,又怎么可能真心帮他呢?!” 明月完全没有想到过这一层,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主子,可是人命关天,苍州知府不一定会这么做吧?再说了,陛下可是当众说了,若是知府处不好这件事,别说是做官了……” 明月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缩了缩脖子,有些后怕地说,“可还要让他人头落地呢。” “明月。” 戚裳越想越是心中着急,“你怎么傻的天真。苍州知府是不至于在这个时间段为难父亲,可是赈灾结束之后呢?” “说到底,他最多担了一个监察不当之责,可是父亲……却是确确实实地没有治好黎县,又害得知府受罚。此事结束之后,他随便寻个由发难父亲,我戚氏向来人微言轻,又怎么抗得住?” “啊。”听了戚裳的这一番解释,明月也开始脸色发白。 “主子,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要不,我们花些银两托托关系,去求求苍州知府?” “不行。”明月摇了摇头,虽然着急,但是依旧条清晰,“苍州知府如今正在气头之上,如何听得见别人的话。再说了,我们这一举动,岂不是更加坐实了戚氏心虚。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他愿意接受我们的银两。我们……我们又从哪去寻那么多银子呢?”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去死吗?!”明月是戚裳从戚府带出来的丫鬟,对戚府的感情极为深厚,三两句之间,语气已是带着哭腔。 戚裳其实也心乱如麻,但她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连自己也乱了,就没有人能救戚正阳了。 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突然,脑中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有了。”戚裳站起身,语气有些激动,“我知道谁能救父亲了!” 第二十九章 戚裳,你还要试吗? 戚裳求见的消息通传的时候,沈诚嘉依旧在寿康宫的小佛堂中抄录经文。 听到消息,沈诚嘉略感诧异,手腕一晃,一滴墨渍滴落纸上,晕染开来,在纸上留下一个黑点。 不过很快,她就若无其事地收起宣纸,重新换了一张写着。 “主子,那戚美人与咱们非亲非故的,突然来求见做什么?要不奴婢去将她打发走?”穗禾在一边说道。 沈诚嘉稍一思索,还未说话,穗禾以为她是默认,一派准备出门的架势。 “穗禾,将她请到我房中吧。”沈诚嘉终于说道。 片刻后,沈诚嘉落下最后一笔,照例将写完的佛经小心折起,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戚裳求郡主救救父亲!” “噗通”一声,沈诚嘉还未看清房间中的情景,一个人影就直接跪了下来,两缕垂落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美人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便是。” 在戚裳看不见的角度,沈诚嘉眉头轻皱,又很快化开,变成一句温柔的轻叹。 沈诚嘉伸出手,轻轻将戚裳两缕垂落的头发别回她的耳朵,又转头说道。 “穗禾,你出去守着,把门关上,别让人进来。” “明月,你也出去守着吧。”戚裳略微收拾了一下心情,同样吩咐道。 很快,屋中就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还跪着干什么,过来坐。”沈诚嘉温柔地一笑,伸手倒了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放在对面。 开玩笑般地开口:“美人一直这么跪着,是想让我一直弯着腰听你说话吗?” 戚裳背对着沈诚嘉,迅速擦去了脸上的泪痕,让自己不至于显得过分失态。 她朝着沈诚嘉盈盈一拜,最终坐在了她的对面。 “喝茶。”沈诚嘉安定人心般地开口。 戚裳捧住了茶盏,眼风微微从沈诚嘉镇定自若的脸上刮过。察觉到戚裳的目光,沈诚嘉报以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按照年龄来算,戚裳其实比沈诚嘉还大了两岁。可她向来不通人情世故,也嫌少与人交往,不谙其中门道。 反观沈诚嘉,出生时便含着金汤匙,打小便跟着父亲母亲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物,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从容底气,毫不生疏怯场。 如今看上去,倒像是她隐隐长了戚裳两岁。 初始,戚裳来寻沈诚嘉。只是因为她在宫中非亲非故,又与那些皇子妃嫔不熟,找不到人相助。而沈诚嘉低位尊贵,父亲威猛大将军在军中的势力不浅,说话自然比她们有分量。 可如今,当戚裳真真正正地见到了沈诚嘉,才发现她的宫中的处境也是形单影只,整日都被困在寿康宫中,父亲又遭皇帝忌惮,只是比她风光几分,日子并不好过。 戚裳心中不禁产生疑问:这样的沈诚嘉,真的能有办法救戚正阳吗? 她攥紧了手心,指甲掐进肉中也浑然不觉。过了片刻,她又缓缓放开,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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