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康却不许他躲,把脑袋搁在他颈窝中,压实了他,紧紧的,似在体会着什么。 长久后,叹了口气,“不像是真的。” “又在说什么胡话?”席玉没好气地斜他一眼,之后跟安抚小狗一样,揉揉他的脑袋,乱了他满头青丝,才心满意足地罢休了,忍笑道:“再打扰我,就罚你抄书。” “抄书算什么惩罚?” “怎么不算?”席玉说:“你一看见字就头疼,让你抄书岂不是比死还要痛苦。” 惟康难得没反驳他,凑在他耳畔,沉沉地笑了,似发自内心的愉悦,“不是梦,这不是梦……” “神神叨叨的。”席玉责他一句,终是不肯再任由他黏糊在自己身上,给他指了铺被子的差事,将人给打发走了。 惟康也就依着他的话,回到床畔,但他也不急着去收拾那凌乱的被子,视线兜兜转转还是转回到了屋中忙忙碌碌的人身上。 席玉好似不觉他看来的视线,从柜中挑好了件衣裳,便开始解自己身上寝衣的衣带,口中絮絮道:“我以为席灵这辈子都不会乐意嫁人呢,哪成想这一仗回来,倒是让她改了想法,愿意考虑考虑自己的终生大事了。” 话说到这里,眉眼低垂,笑容也淡去几分,“但一想到她要嫁人,我这心里总是不舒服,明明是件好事的。” 惟康把双手撑在床上,身子稍稍后仰着瞧人,眉眼深邃,盛着要醉死人的温柔,不疾不徐道:“做哥哥的,自然担忧,你忧思这个,席灵自然也在为你忧心。” “我?”席玉解衣的动作稍顿,稍显讶异地偏过个头,“我有什么好值得她担忧的?” 惟康笑着摇了摇头,“当真没有吗?”他伸出手,指尖凌空描摹席玉的轮廓,继而平平道:“你也还未娶亲。” 席玉脸色一瞬红了些,“你、你想……”猛地转过头去,避开那侵略意图满满的目光,吞吐道:“想嫁给我就直说!” 惟康眼神渐深,朝席玉勾过两下手,“过来,让我抱抱。” 席玉犹犹豫豫的过去,还差着两三步远,惟康便伸出手将人直接拽进怀中,重新揽住了,埋首在他颈窝中深深嗅闻。 满足的笑容在惟康弯过的唇角处浮现,之后逐渐映在另一人的眼眸中,却变了副模样。 “真当我这五百年的修为都是白修的吗?” 于灵玉单膝跪地,手抚胸口,偏头吐出口血,盯着地上昏睡不醒的人,慢慢扯起个带毒的笑容,“纵然有仙家的法宝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溺死在这幻梦中,到头来这蠢笨之人到底是谁,我看还不一定呢!” 说罢他艰难地撑站起来,绕过地上那碍事的人,跌跌撞撞走向先前铁笼的位置。里头的黑蛇仍跟离开前一样,只不过眼下就剩了最后一口气。 ---- 蛇蛇:抱抱。 席玉:抱抱。
第76章 === 于灵玉翻开黑蛇早被剖开的肚腹,指尖深入,去掏黑蛇那颗仍在竭力跳动的心脏,兴奋低喃,“就快好了,只要有了这颗心,念儿就能恢复如初了……” 一想到于清念将来健康美好的模样,于灵玉激动得脸色竟逐渐不正常地红润起来,再没了刚才那副濒死的灰白之感。 手指都打起颤,在泥泞的鲜血中抖动,之后摸住血管圈住,指尖掐着它轻微使力。那物很快便脆弱得断开,涌出的鲜血顿时染红了于灵玉整只手掌,鼻尖同样充斥满独属于鲜血的腥气。 “好了!”他利落地拆下那红彤的心脏,握着黑蛇的手一松,对他而言已没了任何用处的黑蛇随之软塌塌地坠落在地,没了半点动静。 心脏刚刚离体,并没有立刻停止跳动,甚至还鲜活地在掌心轻微收缩。 于灵玉兴冲冲地转身,急于要把那仍保有温热的心脏投入炉鼎中。彼时炉中的火烧得又高又旺,欢快地跳跃在于灵玉近乎痴狂的双眸中。 就在双手捧着那物投入之际,旁边突然一道金光破空袭来,无声但直击于灵玉脆弱的腹部。 他满心都在炉鼎之上,对周围没有提防,等到觉察瞬间转头看去时,金光已凛然到了近前,砰地重击在腹部。 于灵玉张口吐出口血,再受不住那蓬勃的气力,整个人被击飞腾空。 后背重重撞在墙边堆叠的铁笼上,于灵玉溢出声闷哼,鲜血淌满整个下巴,旋即失力坠在地上,惊起一地烟尘,铁笼震颤,手中最紧要的心脏也在被击飞的一瞬掉落在地。 “找死!”杀气腾腾的一声低呵。 听闻此言,于灵玉喘过粗气,挣扎着艰难从地上抬起头,却看那刚还在昏睡的人现如今竟好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不可置信地用五指紧扣地面,又逐渐握紧成拳,神情忿恨,“醒了,竟然醒了……就差一点……” 而刚刚苏醒的惟康一眼便瞧见了地上滚落着的心脏,双眸紧缩,继而又发现另一边已经翻倒在地、一动不动的黑蛇,心尖一颤,顿时如被抽掉了脊骨般,跪倒下来,双手颤抖着捧起黑蛇抱进怀中。 “席玉……”刹那间,话音哽涩至极,活像被刀剜过般。 滚烫的鲜血淋漓在掌心,骇得惟康不敢握紧,“理理我,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他小心翼翼地用侧脸去蹭,蹭了满脸的血,也丝毫不觉。 可是没有丝毫的用处,熟悉的带笑的声音再未响起,惟康的双瞳一瞬瞪红了,然而余光里那人还在拼着最后一丝气力,伸手去捉那颗心脏。 惟康恨毒了这人,额角抽动,后齿咬紧,掌心再聚起金光,挥掌给了他致命一击,于灵玉承受不住伏倒在地,口中淌出大滩鲜血。 惟康抓过于灵玉迫切想要的心脏,接着竟开始往黑蛇的身体放,似乎只要一切都回归原位,席玉便能活过来了。 “没用的……”于灵玉瞧着他的无谓之举,挣动两下后彻底放弃了,撑着翻过身子,望向暗室的天顶,手掌抚上腹间的痛处,摸到的却是空洞。 原是腹间被打穿了个洞,血淋淋的,连着些残存的皮肉。 盯着掌心的血,于灵玉忽然痴痴地笑出了声,“现在我们一样了,我救不了念儿,你也救不了席玉。” “哈哈哈哈……”他似疯了一般,笑得猖狂,“公平!太公平了!”大笑过几声后却又骤然顿住,声音哽塞,眼角慢慢流出泪代替笑声铺了满面。 “只差一点,就差最后一点了……”血红的五指握紧成拳,埋怨似地锤打在地。 正在于灵玉哀伤欲死这时,暗室内猛地金光大作,整间屋子宛若白昼降临,照亮里面每一处阴暗的角落。 于灵玉拼着口气,回头看去,就见“席玉”跪坐在地上,脑袋低垂,唇瓣浅张,一颗通体金色的珠子从他的口中淡出,之后融进黑蛇的身体中。 “你……”于灵玉瞪大双眼,活像见了鬼一般,声嘶力竭地叫嚷道:“你竟然要用仙器救他!根本就是不可能!人死不能复生,他的魂魄就要散去!谁都不可以逆天而为!” 惟康置若罔闻,看着那颗金珠一点一点融进黑蛇体内,浅淡地弯了唇角,如同完成了毕生的夙愿一般,“谁说我要逆天而为了……”转眸,淡淡道:“你可听过以命换命。” 于灵玉没有接话,震惊得连身上的伤都忘记了,惟康不再看他,目光缱绻落在黑蛇的身上,穿过皮囊,看到了深处那人,“金珠可以固住他的魂魄,只要我与他换回来,他就可以活下去了。” “自然会有人死,不过死的却不是他了。” “你疯了!这样子留他一人独活,他会崩溃的!”于灵玉额上青筋漫过,嘶吼着捂住脑袋,“我不会让念儿独活,我们要一起活下去的……念儿!念儿!” 惟康不理他癫狂的行径,慢慢垂下头,在黑蛇的脑袋顶落下个轻轻的吻,但里面包藏的爱意却沉甸得令人接不住。 “席玉,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 蛇蛇:忘了我吧,席玉。
第77章 === “忘了我……” 谁?是谁在说话? 席玉意识混沌,却听得一个声音不停在耳边回荡,认真、温柔、充满希冀,像是最后的嘱托一般。 听得心里针扎似的难受,荡开的悲伤如同个烙印,印刻在心扉上,慢慢溢出痛楚,总也散不去,浓郁得让人忍不住要哭泣。 某一个瞬间,席玉突然听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于是悲伤化作了泪水,宣泄而出。 眼前也随之出现光亮,越来越亮。 最后席玉睁开了双眼。 他侧身躺在地上,入目漆黑,适应了一下,慢慢眨眼,聚焦之后,阵阵哀嚎声登时刺入耳中。 “念儿!念儿!” 席玉慢腾腾地反应,瞧着近前的东西,心尖顿痛,像被烫出了个洞,泪水跟着淌落出来。 眼前横着具黑蛇的尸体,被剖开了肚子,干涸的鲜血糊满整具身体,半颗心露在外头,孤零零的,看着骇人。 席玉狠咬住唇,内心的悲伤达到顶点,堵上喉头,继而发出无声的、悲愤的一声哀鸣。 这一刻,无需过多的解释,只消看着这具一动不动的蛇尸,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颤抖着坐起身,手指都在打颤,靠近黑蛇,却又缩紧,不敢触碰,“惟……”声音出口的一瞬,干涩得听不出是他原本的声音,好似受了多年风吹雨打。 “惟康,你来找我了吗?”席玉再张开手,轻之又轻地碰了他一下,很快缩回,透着浓浓的小心翼翼,“你怎么……不理我?” “我、我知道,我不该偷跑出去的。我只是想……对了,花!我知道那朵花叫什么了,是玉江花,我带你去找,你见到它就能想起来了。” 他越来越慌张,开始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我们之前就认识的,只是你记起不来了,但我全都想起来了,我已经恢复记忆了。我跟你讲,那条差点把我咬伤的蛇就是你,虽然你现在不理我,但是不代表你可以逃避这个事情。我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他已经死了。” 于灵玉听到席玉絮絮的声音,逐渐停下嘶吼,轻飘飘地丢过来一句残忍又真实的话。 席玉低喃的话音一顿,猛地转头,瞪着眼怒吼道:“闭嘴!闭嘴!”向来温润仁慈的面容如今狰狞得变了形,尽是看得出的愤恨。 可于灵玉像是没感受到他的怒火一般,靠坐在铁笼边,脸上都是血和灰尘,平淡道:“席玉,你面对现实吧,他已经死了,为了救你。” 腹间的伤口淌血不止,痛得于灵玉倒吸口气,双腿在不断的喘息间变为了长长的蛇尾,墨黑色的双眸也更替化作金瞳。 “你知道吗?其实我跟他为同族,都是与真龙最为接近的,我们可以凭借修炼得道成仙。只要开了灵识,心脏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灵药,多少人觊觎啊,不只是我,所有人都想要这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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