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汩嘴角抽抽,心想自己从前和大哥也没有如这般寸步不离过。 快进门的时候,公鉏白掩嘴悄悄对漆汩说:“那讨厌鬼估摸着又在跟大君子吵架,你别管他。” 漆汩也学着他叽叽咕咕:“你说谁?” 然而一进门,这疑问就用不着公鉏白解答了。 因院里有位疯狂砍树的红衣男子,公鉏白冲他努了努嘴,道:“就是他。” 那男子正是面有刺青的大巫弟子葛霄,如今眼里冒火、怒气冲冲地拿着把砍刀,身边已然有四五株倒地的桃树。 他五官还挺俊秀,故而手里那把粗犷骇人的硕大砍刀显得与他格格不入。 面对如此大的动静,靳樨却四平八稳地坐在石桌上喝茶,对葛霄的行为置若罔顾。 漆汩眼角抽搐,听臧初感慨道:“桃树何其无辜!” 漆汩和公鉏白一起非常赞同地狂点头。 公鉏白扯扯漆汩袖子:“这边走这边走。” “哦,好。”漆汩应道,仍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这次靳樨也抬眼看来,漆汩好像从他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这边。”公鉏白说。 漆汩回过神,迅速侧头,跟着公鉏白走了。 他如今记忆恢复大半,也依然没弄明白对靳樨产生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难不成见过?漆汩猜测。 可之前他应当一年有一半呆在扶都缃羽,一半呆在西亳,并没有来过肜国。 还能在哪里见过吗? 漆汩想着,在公鉏白的带领下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卧房,公鉏白说:“就是这里了,还挺大的。” “你的行李我遣人收拾收拾给你送来。”臧初说。 漆汩点点头,把琥珀放下,任由它去开辟疆土,公鉏白和臧初正准备走,漆汩叫住公鉏白,问:“大君子一直都在肜地吗,有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公鉏白挠挠头:“是的吧,我也不太知道,好像没出去过。” 没出去过? 这就奇了怪了,难道真是自己幻觉? 漆汩笑了笑,道:“只是有些好奇。” “那我和师兄走了。”公鉏白没放在心上,道,“校场还等着我们回去揍人呢。” 漆汩噗嗤一笑,招手作别:“去吧去吧。”
第11章 大君子为何需要书童呢 漆汩收拾好后出去认路时,靳樨与葛霄都已不在院里了。 空旷的院落里一两个小厮在低头收拾葛霄发怒留下的残局。 漆汩大概能猜出那位大巫弟子为什么这么生气。 那晚葛霄离开营地,靳樨分明就是知道的——可能靳家还充当了某种掩护的角色,这之后就是沈焦出事、葛霄赶回。 沈焦到底是不是真的葵王室后人也许并不那么重要,看靡明的态度,哪怕不是后人,也会和葵国有密切的关系。 而那日宗祠前出现了三个人。 公鉏白和臧初自不必说,代表的是靳樨。 那么那位文士似乎是府上侯爷手底下的那位滑什么的大人,毫无疑问就是代表侯爷。 沈焦出事,导致原本已经离开的葛霄返回。 这样才能说明这场火的意义,不然靳家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宗祠被毁。 但还有一点不能确认。 葛霄明明已经出现在赤帝祭礼上,若那时他已返回,那么何必让三人代表侯爷和靳樨去宗祠呢? 最重要的是,到底有什么事情能逼得葛霄返回,他返回又能代表什么计划的告破,况且大巫弟子来沙鹿的目的自己也不知道。 ……肜都绎丹到底发生了什么? 漆汩心想,不能一直待在这沙鹿,终究还是偏远了些。 小厮们扛着桃树枝走了,院落里再度空无一人,小桥流水,桃树成片。 漆汩发了会儿呆,听见一声欢快的“阿七”,他扭头,看见靳栊从一片灌木丛里探出头,正张着双臂向他跑来,像一只小蝴蝶似的。 漆汩刚好接了满怀,刚要说什么,靳栊却忙不迭地地加重语气“嘘”一声。 漆汩:“啊?” “不要大声!”靳栊东看西看,压低声音道,“我去猫房找你,他们说你带着琥珀来哥哥这里干活了。” “是啊。”漆汩故作正经道,“这叫升迁!” “真的吗?!”靳栊蹦起来,牵着他的手,问,“琥珀在哪儿?” “在房里睡——”话没说完,靳栊就兴冲冲地问他房间在哪,即刻就旋风似的被拉走了。 过午,靳栊仍不肯走,并勒令漆汩不许去告状。 漆汩只好哄道:“我去弄点吃的回来。” 靳栊叉着腰打量他好大一会儿,漆汩再三保证绝不做叛徒,才被允准离开。 漆汩出来后扶额一阵,去厨房拿吃的时候瞧见灶上码了那种花瓣点心,于是扬起乖乖巧巧的笑脸问厨娘:“我可以拿点那个走吗?” 厨娘正大显身手,也没听清他具体在说什么,自然也没看到他特意扬出来的笑容,头都没扭,浑不在意道:“你随便拿吧,最近做了好多。” 漆汩忙不迭提了一屉高高兴兴地走了。 靳栊随便吃了点漆汩带来的饭菜,不一会儿后又犯困,睡倒在塌上。 漆汩垫着脚小心翼翼地观察他,见他果真睡熟了,于是退到门边天人交战。 突然,窗户纸边显现出一道人影,漆汩吓得后退一步。 那人礼貌地轻轻叩门,漆汩有些猜到会是谁,遂舒口气,打开一条小缝:“大——” “嘘!”靳樨也竖起食指,身披薄斗篷。 漆汩这时候发现这俩兄弟真的长得挺像的,“嘘”的架势也一模一样。 漆汩完全知道靳樨的来意,忙点点头,而后两手合一歪在腮边,示意靳栊睡着了。 不知道靳樨看懂了还是没看懂,眼神停留在漆汩身上的时间实在有些久。 久到漆汩都被看得有点瑟缩,讪讪地放下手,刚预开口,靳樨却又猛地收回眼神,推开门,大步迈进去,一面走一面把斗篷解下来,他停在熟睡的靳栊身侧,俯身,轻而易举地把他捞了起来,又用斗篷把靳栊包成大号粽子。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靳栊嗅到熟悉的气味,不仅没醒,反而把脸埋得更深了些。 靳樨走过漆汩身边时停了一下,低头对漆汩说:“谢谢。” 漆汩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却见靳樨走出两步又回头,很认真地说:“他要去念书,从书房里偷跑出来的。” 漆汩:“……” 我说呢,怎么就这么偷偷摸摸。 “哎。”漆汩在靳樨身后叫道,“大君子。” 靳樨抱着靳栊回头:“嗯?” 漆汩浅笑道:“我向小君子保证过不做叛徒的。” 靳樨一点下巴,继而严肃道:“我自己找来的,与你无关。” 漆汩便对着他的背影一拱手,权当谢谢。 一直到入夜,靳樨都没有再回来院子过。 趁此机会,漆汩在大君子的院落里大约逛了逛,里头几乎没有人,小厮会定时地过来做清,却不停留,是而他惊讶地发现常留的活人竟就只有自己。 晚饭后,漆汩在院子里的桃树边呆了会儿,一转头,忽然发现一名管事服饰的人举着灯,静静地望着他。 漆汩唬得连连后退:“你是谁?” 那管事行了个正儿八经的礼,道:“我叫夏山,是大君子院子外头的人。” 想必是尽管靳樨院子里没留人,但府里好歹会用个人管杂事,眼前的这位兴许就是了。 夏山道:“您是阿七大人吗?” 漆汩点点头,心想为何就成“大人”了。 夏山道:“大君子方才传话过来,说您可以去他书房里熟悉一下,待会大君子就回来了。” 漆汩没动作。 夏山以为他不认路,便又道:“您跟着我来。” 漆汩便跟着夏山走,一面走,一面问道:“大君子是叫我帮什么忙呢?” 夏山专心致志地走路,道:“不知道,大君子会亲自同您讲的吧。” 漆汩想了想,又问:“之前,有前辈吗?” “什么前辈?”夏山惊异地扭头看他,接着反应过来,“哦您指那个,并没有的,侯爷其实早就提过叫大君子请个会读书的文士来,不要只找武人——” “等等等等等等!”漆汩停下脚步,几乎要大惊失色,“我不是来做书童的?!” 夏山比他更大惊失色:“大君子为何需要书童呢?!” 俩人大眼对小眼好大一会,夏山回过味儿了:“您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啊。”漆汩懵懵地说。 夏山徒劳地张了张嘴,而后放弃地道:“算了,还是等大君子回来亲自同您讲吧。阿七大人,您会认字写字吧。” 漆汩谨慎地道:“应当是会吧。” 夏山:“……” 夏山眼皮一个劲儿地抽搐,狠狠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而后破罐子破摔道:“您就在书房里等着吧。” 漆汩:“……” 好吧。 夏山替漆汩点上了书房的灯,留下一壶热茶,便“冷血无情”地阖门而出。 书房里干干净净的,漆汩坐着等了一会儿,不知不觉把茶都喝光了,便无聊地东张西望,听到一股清晰的水流声,他觅声而去,推开一扇窗,见窗下有一弯清流和一只小小的竹水车。 挺好,挺有风韵的,漆汩想,又把窗子照原样合上。 这时,书房的门口投下一道阴影。 漆汩站定,等着靳樨进来,然而对方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推门,漆汩一面觉得奇怪,一面还是规矩地候着,但靳樨仍然一动不动,抬手都抬了好半天—— “咚咚咚。”漆汩终于听到三声叩门。 刹那间,靳樨的举止让漆汩由衷地产生一种荒谬错觉:仿佛这间的书房属于自己,而靳樨才是外来造访的客人。 这怎么可能呢? 漆汩忙把这错觉甩出脑外,恭敬道:“大君子。是我,阿七。” 说完,漆汩上前把门打开。 屋内的灯火倏然间全无阻挡地将漆汩的影子投在靳樨身上,似乎漆汩的手方才抚过靳樨的肩头。 漆汩打破沉默,又叫了一声:“大君子。” 靳樨慢腾腾地走过他身侧,坐在桌后,示意转身的漆汩也坐下。 漆汩听命而行,而后斟酌着用词,道:“臧大人说我是来帮忙的,但我没读过几年书,怕担不起大君子的青眼。” 漆汩方才想过了,当个书童倒没什么,直接做门客还是激进了些。 说毕,漆汩抬眼观察靳樨。 靳樨一声不吭,正经危坐,右手握着腰上短刀的鱼形刀柄,不停摩挲,衣袖边与腰带上的燮样暗纹在灯下流淌光泽,他这副沉默不语的架势倒不怎么令人讨厌,漆汩反倒从一开始就不觉得靳樨是什么不好说话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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