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痕会伴随一辈子,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寥寥几句话,老人看出来吴虞是执意如此,取出一把绕着藤蔓的刀,揭开他的衣服,从胸口上划开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血液流淌下来,滴在提前接住的皮相上。 或许已经麻木,流血太多,吴虞并不觉得多痛,他只想快一点,他还要见到女尊一面。 吴虞感到眼前一黑,老人把浸满胸口血的人皮盖在吴虞脸上,很快和他原本的脸融为一体。 老人再三叮嘱道:“时效只有一天一夜,时间一到,人皮消失。” 吴虞谢过老人,准备离开,正前脚迈出门槛,老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孩子,不要让恨意麻痹自己,实在不行就放过别人,就算不放过别人,起码要放过自己。” 吴虞点头,离开了。 他拿起铜镜照了照,果不其然,换了一副样子。 就在铜镜照到吴虞脸的那一刻,和裴展看这面镜子时一模一样,他感到一阵巨大的引力,镜子升空扩大,浮现出一片场景。 裴展在镜子外感叹:“郎君,现在岂不是镜中镜。” 衡观点头无言,二人继续观看。 吴虞感到分外惊奇,这面镜子不仅救了水牢里的自己,难不成还能情景再现? 等等,这场景?季书空的书房,他死的那一晚,就是吴虞被当成凶手的那一晚? 此刻,季书空正在书房里一手拿着竹简,一手端着茶杯,嘴中振振有词,月光洒进窗台落在竹简上,一片祥和。 突然一根利刃从他身后穿心而过,血水立刻铺满了整个竹简,季书空当场暴毙,身子一倒没了气息。 吴虞通过铜镜大为一惊,的确跟师兄描述的没有差别,季书空死亡的地点、时间、方式一一都对上了,他看向季书空身后,终于看清了凶手的脸。 倒吸一口凉气。 居然是,时思逸! 吴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会是他呢?季书空跟时思逸无冤无仇,怎会如此? 突然书房外面一阵脚步声,是宋在水。 她手里拿着一封信,是来送信的。 一进庭院,宋在水看见丈夫身体倒下,蜡烛透过来光变成血红色,心里一惊停下了脚步。 时思逸怕事情败露,冲出去,从宋在水的后颈上一拍,晕了过去。 吴虞在镜子外看的怒不堪言,手握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几声:“畜生!” 时思逸拖着晕倒的宋在水把她带回殿中,房门插紧,把下人全部一早遣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个看见的人。 四下无人,又是半夜,宋在水醒来发现端倪正要呼喊叫人,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一点点微弱的声音。 “你给我下药了?什么时候。”宋在水冰雪聪明,马上猜出是时思逸所为。 “每一天里。”时思逸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让人置身冰天雪地,一分情面也不顾及。 “我真没想到,你为何这么做,季书空和你没有任何纠纷瓜葛。”宋在水尽量保持镇定,用最为智的话问道。 “当然是为了嫁祸给吴虞。” 宋在水听见“吴虞”二字,心情接近崩溃,怔了好久,才缓缓的说道:“你找到他了。” 这语气,吴虞听了心疼,这是高高在上万人崇仰的乐师大人啊,现在却为了打听他的下落语气里多了一丝摇尾乞怜和期待。 时思逸冷笑一声道:“我一直知道他在哪里,我换了吴虞长琴上的琴弦,他的位置,从走的第一天我就知道。” 吴虞放下长琴,垂着头傻傻的看着,原来,时思逸从这么早就开始筹划这一切了吗,怪不得国师他们能准确无误找上门来。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过亲人,甚至恨自己,他想不明白。 “那你怎么从来不告诉我,我找……”宋在水几乎要哭出来,哪怕中箭那一次,他都没见过女尊哭过,吴虞伸出手想帮她把泪水拭去,却怎么也够不到摸不到,自己的泪却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刚开始是滚烫,到后面变得冰凉掉落下来。 “找他找的好辛苦,对吗?”时思逸打断了她的话。 “女尊你不觉得你过于偏心了吗,我才是乐师这个位置的继承人!自从你收了吴虞当弟子,日日夜夜把他挂在心上,我呢,你还把我当过是你的徒儿吗?”时思逸的愤怒中多了一丝悲凉。 他笑笑,抽搐了几下嘴角,又擦擦眼泪继续道:“就连他走后,他不辞而别,你日夜悲痛,怎么样也要去找他。找一次两次也就够了,这一找就是三年啊,怎么难道我不够格成为下一个乐师吗?” 时思逸瞪大了双眼,一只手狠狠捶打着胸口。 “要不是你区别对待我们两个,我这只手就不会沾上这么多鲜血,我变成这样都拜你所赐!” 宋在水看着此刻痛哭的时思逸道:“不是这样的。” “你还在说!这三年里你每天每天都在找他,一个人不够,居然还叫上季书空、季书空背后的季家、整个青灯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去找季书空时手里的信还是用来打听他的。在你心里,未来最合适的乐师人选永远是吴虞对不对!” 宋在水张了张嘴,呜呜咽咽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摇头。 “我告诉你,未来的乐师大人只能是我。还有你最喜欢的吴虞,他马上就要死了。” 宋在水绝望地看着时思逸,好半天才发出点声音:“我找他是因为……” 声音太小,时思逸听不清,干脆走上前去,俯下身在宋在水身边。 “我找他不是因为要把乐师之位传给他。” 时思逸睥睨着眼,稍稍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尊。 “我找他只是因为我想他了。” 时思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仿佛被雷击中了一样,那这么多年,自己筹谋的一切所作所为算什么。 吴虞早已哭的泣不成声,起初刚离开皇宫的时候,他还在幻想女尊会不会来寻自己,后面变成了怨念,既怨乐师寻人的消息一直没有听到,又怨自己为何这么在意。 “我好想你啊女尊,我应该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我不该不辞而别……” “已经晚了,我这双手已经沾上血了,洗不掉了。” “放过吴虞好吗。” 这是宋在水生前的最后一句话。 时思逸拿出已经准备好的绳子,在宋在水脖子上狠狠勒紧,他闭上双眼,两行热泪流出,不敢睁开。 吴虞看着铜镜,亲眼看着女尊被活活勒死,只感觉身上千刀万剐,来回割裂着自己的皮肤,万箭穿心一般痛不欲生。 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唾弃自己一直哭,有什么用呢,人已经死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太煎熬了。 时思逸亲手勒死了女尊,制造因为丈夫被杀害而上吊自杀的假象,然后叫来人,说自己目睹师弟杀人畏罪潜逃,利用季家人的愤怒追查到身居青灯阁外的吴虞。 好一个金蝉脱壳,时思逸把自己的罪责摘得真干净啊。吴虞此刻只想回到皇宫找到女尊的尸体,将她好好安葬。 什么乐师不乐师的,不稀罕。 什么诬陷不诬陷的,无所谓。 吴虞从东边的瀑布下游进后花园的水池里,再从水池往入耳殿那边走。 一路上,看见每个人都喜笑颜开的。 “阁主夫人生了,是个男孩。” “对啊,听说小家伙可白了。” 至于刚刚诞生于世的青灯阁长子长什么样,铜镜里没有呈现。 吴虞打算当面跟时思逸说清楚,自己是从水里进来的,但女尊不能入水,他得从青灯阁皇宫正殿里出去,留女尊最后一丝体面,这得需要时思逸帮忙。 一进入耳殿,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荷花池,文瑶鱼,都还在。 时思逸坐在桌前,眼神里没有往日里的欢快活泼,只剩下阴森无情。 “谁?”时思逸看见身前多了一个人。 “师兄,是我。” 时思逸知道易容术。 “吴虞吗?”他脸上没有表情。 “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时思逸微微一笑。 “那又怎样,阁主他们相信事实是怎样的,结果就是怎样的。” 吴虞拿出铜镜道:“可是我有这个。” “空坛镜?”时思逸有些慌了神。 “既然你知道这面镜子那就好说了,时思逸,我无心和你争夺乐师之位,我只有一事相求,完成我就走,再也不回来。” 时思逸知道吴虞,此话一出言出必行。 “说吧。”他的声音里带满了疲惫。 “把女尊的尊体给我,我带出去安葬,我要从正门里出去。” “你知道我不想要你们性命,我只想要乐师之位,季书空、女尊的死是我所为不错,我必须保全自己,所以必须拉你入局。既然你无意和我争乐师之位,我可以放你走,你最好走远一些,国师他们不会放了你。” “我知道。”吴虞看着时思逸的脸说道。 时思逸叹了长长一口气道:“你怨我吗?” “你害死女尊,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原谅你,只是我爱的人都已经离我而去了,我不想争斗了我好累,我只想远离。” 吴虞实话实说,就算他亲手杀了时思逸又能怎样呢,女尊也不会醒过来,他在乎的人已经不在了啊。 “好,女尊的尊体已经放在一口琉璃棺中,等你走时,我会打好,不会有人拦你的。” 吴虞接过琉璃棺,往皇宫外走去。正巧青灯阁长子出世,都往阁主夫人殿内走去,宫里来来往往的,吴虞混在人群里,终于离开了皇宫,又走了好久,离开了青灯阁。 第19章 青玉散现世 ◎长琴庇佑护长眠,眼前今人言不忘。◎ 吴虞抱着宋在水的棺材一路上走了好久好久,两只手麻痹到感受不到酸痛。 女尊,就这么走了。 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不,不甘心。 吴虞想着一定还有办法救回女尊,哪怕付出生命。 这天来了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找到吴虞,说他手里有一株百年茵陈草,这株草吸食人间精华已有上百年,只要保存完整,就还有希望。 前提是借他铜镜一看。 吴虞喜悦中带着错愕:“你怎么知道铜镜在我手里,你怎么找到我的。” 面具男子轻声一笑:“你的长琴,时思逸做的手脚你还没来得及处吧。” “你怎么知道我和时思逸的事情。” “别废话,你只有这一次机会,换还是不换。” 吴虞什么也不求,他只求宋在水活着,毫无顾忌的说道:“好,一言为定。” 说着,他把手里的铜镜递给对面的男子,那男人接过铜镜,用手心覆盖在镜面上,嘴里不知道默念什么,一团蓝色的火焰熊熊燃起,等火焰熄灭后又还给了吴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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